吵嚷了一夜,別說抓人,一眾兵將連那女人的影子都沒見到。
這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漣漪過后,再無波痕。
溫大臨命人捉了花樓的老板并掌柜,最后在某人原本要歇息的房間柜子里找到了被迷暈的清倌人,同時又在房間里搜出了各式的迷魂香、手弩、刀劍之類,瞧得某趙王鼻尖冒汗,直呼僥幸。
幸虧是鬼迷,啊不,是潔身自好,沒住進去,否則……
與李成等人的自責埋怨不同,對于這個結果,他并不覺得失望。
要不是身上太疼,他都想對那女刺客說聲謝謝。尤其是待見過羅藝那吃了癟無從發泄的表情,便是肋骨疼也沒耽誤他偷笑。
托那刺客的福,這一波哪怕只為在他面前消除嫌疑,亦或單純為了堂堂幽州總管的面子,后者都不得不詔令薛萬均引軍封鎖薊縣至河間的各處官道,緝拿刺客,同時命薛萬徹引五千騎兵并兩萬步卒抵進河間北部,向高雅賢施壓。
三月十二日,薛萬徹在莫州北部徐水瓦橋之上與高雅賢麾下先鋒蘇烈遭遇,雙方稍戰一場,草草收兵。
雖然戰事沒有擴大,但有此一遭,羅藝與李唐聯合的消息便也不脛而走。
竇建德果真嘗到了邊線過長的苦果。
這邊得了某趙王授意的徐世勣帶兵出懷州后,并不急于交兵,而是以穩固后方拖住戰事為主。
說白了便是能動嘴的,就盡量不打。實在逼不得已要打,也只打一打以守城為主的消耗戰。
這次他過來人沒帶多少,糧食卻是帶雙份,最不怕的便是拉鋸戰。
羅藝與他的動作也差不多,畢竟他是被趕鴨子上架的,在沒嘗到實際甜頭之前并不想給某趙王當槍使,頂多就是意思意思。
但彼時第三方出兵的趙萬海就不同了。
他窮啊。
就在南北兩地都在以武力震懾為主,防守反擊為輔時,中線的趙萬海聚集了兩萬甲胄俱全的精銳,并征集了十萬民夫,浩浩蕩蕩的涌進河間,再次奔向曾被他攻破過的饒陽,想要故技重施。
難得這次有人給報銷軍費,他想著怎么著也得把今年的口糧先搶出來再說。
這一下,坐鎮博野的高雅賢蛋疼了。
南下去揍趙萬海吧,又怕薛萬徹趁機捅他的“皮燕子”。可要不理吧,姓趙的是個瘋子,鬼知道會做出什么來。
加之眼見春耕既到,正是百姓搶天時的時刻,便只好托人給宋正本帶話,叫他給竇建德遞折子,勸他與李唐罷兵言和。
這也正是老李所希望的。
別看他家老三這次沒動他老本,只靠賣關系就讓竇建德自嘗苦果,并未耽誤李唐境內的春耕籌備。可這也不是純靠關系得來的,別的不說,單是趙萬海那十萬兵馬的軍費就讓太原府直接把白條打到了民部那邊兒,讓蕭瑀嘬了好幾天的牙花子。
特么的,某人還想擴建晉陽城呢,就這么個花錢法,還擴建個毛?
李唐中樞想要求穩,羅藝想要休兵罷戰,竇夏內部也想要停戰言和,但竇建德本人卻還想再試試。
自大業七從孫安祖起兵開始,他先是被薛世雄收拾,后被楊善會摩擦,楊義臣更是打得他裸奔,還從沒像現今這般指哪打哪這樣揚眉吐氣過。
難得硬氣一次,在天下人面前露露臉,不想放棄現有的優勢可以理解。
再說他都找人打聽明白了,老李家最近也不安生。西北正與李軌交手,中樞也不安穩,加之同樣要多線作戰,真要比起來,李唐的可用之兵還沒他的多呢。
于是乎,就在兩軍暫時相峙,某懷州刺史被天成府詔令褫奪軍職,讓他北上去挨收拾之際,竇夏的信使也來到了洛陽,求見王世充。
“夏王要與寡人聯兵抗唐?”
太尉府中,小王同學撫著新蓄的胡子沉吟,有心想要拒絕,又不太好開口。
現今的竇建德確有囂張的本錢。
別的不說,就只打得李唐只敢防守這條就足夠他放下架子來重視了。
要知道洛陽面對李唐,從來都是被動防御的。
只是他現在這邊也有些焦頭爛額,原本以為李密在西南能多撐一陣,結果一個盛彥師才帶不到兩千人就把他給干了。而由此暴露出來的熊耳、襄城一地已實際倒向李唐的問題,更是讓他毛骨悚然。
自己這一畝三分地都沒忙活明白,怎么能招惹李唐呢?
別說不想隨著竇建德折騰,便是現今仍在東南的老裴,他都想召回來了。
“使者且不忙走,府中略備薄酒,待寡人引薦我府中俊杰,咱們一邊暢飲,一邊論道如何?”
要想名正言順的拒絕且不得罪人,就得多套點消息。
不過待酒過三巡之際,意外得知竇建德并非要與他合兵一處,而是想讓他擊虢州,逼李唐也三線作戰時,小王卻突然又改主意了。
這方向,貌似有便宜可占的樣子……
與此同時,薊縣某“臨時趙王府”,李大德也從東南的局勢中嗅到了異常。
“你說什么?黃君漢那廝,敢拒絕老子的詔令?”
內宅火籠旁一處毛皮包裹的搖搖椅上,臉色透著晦暗的某趙王擺手示意張小虎扶他起來,隨后便聽下首的李成搖頭道:
“非是黃刺史拒絕,實際韋大哥在抵達懷州接管了百騎司時,那廝就自去軍職,等候發落了。不過這一次卻是徐刺史來信求情,言說眼下雖暫時休兵,但他著人窺探之際,卻發現南下來的糧草仍源源不斷的向夏軍大營匯聚,可見對方根本沒有退兵之意!怕是想積蓄力量,一鼓蕩下衛州。”
“這不對呀!”
李大德微微咳嗽了一聲,待擺了一個“\\”的姿勢側躺,臉色才舒緩開來,喘了口氣道:“昨日崔慎還送信說,趙萬海破了饒陽后直接南下去打武強。這兩地春耕眼看著就要被耽誤,姓竇的就不著急?他哪來的自信?”
“難不成他想故技重施,再如月前那般勾連突厥給咱們施壓?”
李成學著他的表情在那“運籌帷幄”,不待說完,已是被黑臉的張小虎打斷,轉頭低聲道:“大王,您別說話了,還是歇歇吧!要不麾下先幫您卸甲……”
“別……”
某趙王臉色一白,下意識躲了一下,同時搖頭道:“還是等老張頭來了再說!我告訴你,這肋骨斷了呀,是不能隨便移動的,萬一斷骨刺進心臟,那可就……”
“可恨叫那賊人跑了!要是被俺抓到……”
屋內在側看護的趙德柱不等說完,旁邊蹲著擺弄爐火的烏大寶已是瞥眼嘲諷:“要是被你遇到,現在頭七都過了!那女子的身法一看就是練家子,想憑蠻力制服?切!”
話音一落,堂內頓時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后者待弄旺了爐火,拍著手起身時才覺氣氛不對,身前眾人包括李大德在內都對他怒目而視。
好吧,一不小心,這波嘲諷把某趙王都給帶進去了。
“咳,那啥,俺去把屋外的柴劈了……”
后者低眉順眼的轉身,還沒走出兩步,卻聽中庭方向喧嘩起來,隱隱伴隨溫釋允的說話聲和某女子的驚呼,腳步徑往后宅走來。
“咦?張郎中這便到了?老東西難得不偷懶……”
屋內中保鏢聞聲急忙去開門,待寒風裹著幾道身影走近,便都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
某趙王微微仰頭,透過“人縫”看向門外,隨即臉色就精彩起來。
張澹那廝,顯然是不會因為受傷的是趙王本尊就轉性的,之所以來的這么快,是因為門外到來的根本就不是老張,而是他徒弟。
嗯,老人家嫌棄北地天寒,拒絕出門。
“咕咚”
看著裹著一襲紅衣進門,出落得越發水靈的小侍女行禮問安,某趙王悄咪咪的吞了下口水,突然后悔沒叫本地郎中給他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