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真如李建成說的,因為涼州、幽州等新下之地尚未穩固,隴西等地又未到收獲季節,李淵不想節外生枝,才選擇暫時休兵,待積蓄到足夠的力量再一鼓蕩平天下。
當然也可能只是單純的不想得罪突厥。
于是乎,就在三兄弟“團建”的第三日,早先便與咄苾有過往來的光祿卿宇文歆便再次攜團出使,同時針對竇夏,李淵也派出了使團談判,去扯些雜七雜八的小事。
比如說對方要求他們歸還陣前被某趙王俘虜的前東海公高士達的閨女,現今的大夏郡主高惠通。再比如要他們交出背信棄義的高開道之流,并歸還河間北部鄉縣。
這就有點不講究了。
李唐對突厥是不敢大聲喘氣,但你竇建德算老幾,也敢咋咋呼呼?
彼時在懷州負責談判的蕭瑀也沒客氣,當場就懟了回去,要求竇夏交出殺害大將軍何潘仁的兇手王伏寶等將領,并交出王薄等降將,退出山東之地。
講道理,其實竇夏一方先提出那些看似獅子大開口的條件,是已然投降的裴矩在背后提的建議,就是本著能占便宜則占的想法,漫天要價,就地還錢。
可沒想到,李唐壓根兒就沒有要講價的意思。
李淵所忌憚的從來都不是竇夏,爭霸天下也不是做買菜,他既然沒想過要真正與這幾家保持和平,自然也就不存在所謂國與國之間的博弈。
原本稍事修整的東南邊線再次緊張起來,回師京城的李靖與王伯當被派去懷州,接替小徐與黃君漢的職務,與夏軍展開對峙。
在淺夏芬芳的五月到來之際,整個東南邊境關隘俱都秣兵歷馬,頻繁征調換防。
李大德此前以輪換制制定的軍府駐兵制度此刻被發揮到了極致,在李靖的配合之下,幾乎是抓緊一切時間把新招募的新兵士卒丟去東南邊線,以適應戰爭的節奏。
誰也沒能想到,這一拖,就是兩年。
哲人曾說過,光陰好似流水,沒日沒夜的瞎雞兒流淌,攔都攔不住。就比如這兩年的時間,你都沒注意到它就沒了。
但對某些人來說,這兩年簡直是度日如年。
武德四年,繽紛盛夏。
“哇”
“嗷嗷”
“嗚嗚……”
孩童的哭喊聲在太極宮望云亭下響起,開始只是一個,而后便連綿起伏,響成一片。
“又哭了,又哭了!哎,真搞不懂,男子漢大丈夫,怎么就這么愛哭呢!”
抱著個釣竿斜靠在亭外樹下的某趙王一臉黑線,叫聽到之人都紛紛無語。
你口中的男子漢,才特么兩歲好吧?
“三郎……三郎!李玄霸!你,你快過來!”
亭中傳出老李那無助又惶然的叫聲,使得某趙王在這一刻恨不能把耳朵堵上。
某個做皇帝的老貨也是夠了,明明不是看孩子的料,還非要沒事兒就把他們兄弟幾個的娃給抱去跟前,美其名曰“天子鞠養”,可兩歲的小娃娃,還不止一個,哪是那么容易就配合的?
每次抱來不超過半個時辰,準會有一個起頭,進而造成集體嚎哭。
這一次起頭的,是老二家的李承乾,配合的是老大家的李承宗。
前年回京之時,柳瑛一頓烤肉吃壞了肚子,叫御醫診脈才知有喜。十個月后誕下一男嬰,被喜到差點跳河的老李起名李承道。
因為孩子太小,受不得舟車勞頓,加之老李死活不準他孫子離京,這兩年,李大德干脆就把媳婦們都叫回了京城,成了幼兒園園長。
嗯,老李每次把這幾個貨惹哭了就要他哄,搞的某趙王不勝其煩,可偏那幾個娃娃就認他,他一抱就不哭了。
“李玄霸!你在那挺尸呢!還不快給朕滾過來……哦哦,乖孫不哭了,哎呀……”
聽著老李一聲急似一聲的催促,李大德無奈嘆息,“哐”的把魚竿丟進水池,鼓著臉轉身走近涼亭。
嗯,兩年時間,趙王殿下終于長高了,頎長的身材,俊朗的五官,以及,終于長出來的胡子。
“催什么催!都和你說了這幾個孩子要午睡,你非要叫過來,叫過來又不會哄,哄又哄不好,哄好了你又瞎逗……”
在一干宮女的偷笑以及張半月高山仰止的注視下,某趙王一路教訓著某皇帝走近,先是自他懷中接過自家掙扎哭喊的親兒子,掀開屁簾瞅了瞅,隨即便護在懷里慢慢晃悠。
哭聲漸歇,襁褓中的小娃娃聞著熟悉的味道,竟打了個小哈欠,沉沉睡了過去。
李承道一安靜,另外兩個始作俑者竟也不哭了,邁開小腿在老李的顫聲勸阻中跑到李大德的身前,抱著大腿搖晃。
“山樹(三叔)山樹(三叔),我要聽故事!”
“你講猴子的故事!”
“不,我要聽那(哪)吒!”
“那不就是猴子的故事嘛!”
“胡說,明明不一樣!”
兩個小家伙說著說著就要吵起來,可見剛剛某些人哭,大抵就是這么來的。
瞪了一眼略顯尷尬的老李,某趙王黑下臉來,哼道:“講個屁!沒看見弟弟在睡覺么?等弟弟睡醒了我再講,你們兩個再吵,就回家背書去!”
“啊!”
兩顆小腦袋齊刷刷的耷拉下來,待某趙王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靠下,晃悠著懷里的寶貝兒子,這倆貨就各自趴在他的腿上眼巴巴的看,似要等小家伙醒來一般。
“咳,那個,是要聽故事嘛?阿翁這里也有故事哦!”
老李期期艾艾的開口,明顯是吃味了,那表情瞧得李大德差點笑出聲來。
“表(不要!)”
兩個小家伙異口同聲的拒絕,李承乾還撇著小嘴哼道:“阿翁講的不好聽!上次都把哥哥講睡著了!”
“我我,我才沒有!”
李承宗揚起小臉來猶豫了半天,才接道:“我那是在思考!”
“噗!”
旁邊也不知是誰沒忍住,突然笑出聲來。眼見老李的臉色黑了下來,張半月急忙起身,把周圍伺候的宮女內侍全都趕走。
“咳這個,朕其實是寓理于事,可能對于稚童而言,還是有些深奧了……”
似是要化解尷尬一般,老李主動解釋了一句,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結果一出口,氣氛比剛才更尷尬。
“啊”
李承宗打了個小哈欠,抬起小手來揉了揉眼睛,進而抱著李大德的大腿趴了下去,竟好似要睡了一般。
“來人,此地風涼,取朕的御輦來,送皇孫去承香殿歇息!”
“去什么承香殿!這炎炎夏日的,窩在陰冷的深宮里更容易著涼,你懂不懂啊!”
老李一開口就又被懟,彼時某趙王伸手攔著已然跟著一起打瞌睡的李承乾,扭頭沖張半月道:“去搬兩個搖椅來,用薄毯蓋著,就放在這邊!”
“喏!”
后者很明智的沒去瞧老李的臉色,轉身就跑。待兩個小家伙各自蜷縮著睡在滿是花香的陽光里,蹲在側邊瞧瞧這個又摸摸那個的老李便忽地嘆了口氣。
“日前百騎司的秘奏你瞧了罷?王世充以禁民外流的名義封鎖關隘,連貿易之事也被阻斷。河北那邊雖未聞說,但想必也差不多吧?”
“唔,是有這回事。”
李大德低頭瞧著兒子鼻孔邊的小泡泡,猶豫著要不要給戳破,表情顯得心不在焉。
無論是函谷還是井陘,都是名義上歸屬一方,實際全握在李唐手里的。只要李大德不點頭,所謂的封鎖關隘就是個笑話。
“日前朱粲上奏,言說今歲兩淮干旱,請中樞調撥糧草賑災。朕命民部去函復核,卻言并無災荒之事。今日早朝,朕已詔散騎常侍段確南下安撫,看看那個朱粲搞什么鬼。”
像是隨口閑聊一般,老李的話題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毫無主題可言。可李大德卻好似在其中聽到了某種指向。
“你想對洛陽用兵?”
“就怕牽一發而動全身啊!”
李淵背過手去嘆息一聲,進而問道:“晉陽新城擬建的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