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長城甬道向關城進攻這么騷的招數,古往今來,怕是都沒幾個人真正這么玩過。
一來是玩不起。
即便爬上去了,就墻頭那點兒空間都不夠守軍射的。人家一個烽燧堡,就能打得敵軍沒脾氣。
二來嘛,真要是兩國據長城相對,就比如現今的突厥與李唐,后者根本也不會給對方爬長城的機會。
都不等人靠近,駐守烽燧堡的士兵一道狼煙就把軍隊拉過去等著了。想爬墻,也得能靠近了算。
但而今的穆陵關就不同了。
竇建德占據山東后坐擁齊魯兩地,嚴格來講,地處泰沂一線的齊長城已然失去了其在軍事上用以戍邊的作用。也就僅余的幾個關隘還象征性的駐防了部分軍隊,至于沿途的烽燧堡,根本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所以某趙王才會突發奇想,直接從長城之上展開進攻。
就是欺負他人少!
日頭漸漸升高,關內眼見唐軍動向的守軍如臨大敵,不敢有半分松懈。受命在此駐防的校尉早已派出信使,向新泰方向求援。而關城對面的半山之上,也飄起了……燒烤的青煙。
“都多吃點!免得等下沒力氣!”
“刀都磨利!甲都縛緊!莫嫌老子啰嗦,誰要是半路拉稀,落了咱天成軍的面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半山漸次相隔的各營之中,不斷有兵頭巡視呼喊。隨軍的輜重兵也不斷把食物分發到各隊,同時幫士兵捆縛甲胄,搬運木梯。
這等節奏,使得守軍更緊張了。
開戰前吃飯,這已然是冷兵器時代的進攻鐵律。
雖然有些不理解唐軍僅用兩個時辰準備就要進攻城防完備的關城是從哪來的自信,但考慮到沒有人會拿糧食開玩笑,不用過多解釋,關城內的各營兵頭便呼喊著叫人往城頭搬運滾木礌石。
甕城內的關門敞開,有士兵推著近兩丈高的刀車跑向外側甬道,城頭之上各處垛口也開始立起原木,架設狼牙拍之類的器械。
一切都顯得緊鑼密鼓。
午時初刻,隨著半坡立起的戰鼓漸次敲響,身披玄色龍紋披風的某趙王便手握老李御賜的那把金鞘儀刀,第一次登上了指揮用的中軍木臺,搖對關城門樓。
兩側的唐軍隨鼓聲迅速集結,緩緩踏步,待一通鼓罷,兩翼便形成了十個整齊肅靜的方隊。
山風忽然鼓蕩,吹得軍旗獵獵作響。
李大德深吸了口氣,在兩軍的注視下,慢慢抬起了手臂,而后,向前揮下。
“進、攻!”
木臺一側的傳令兵自后方取出一桿紅色令旗,向前揮舞。山前的鼓點聲猛的密集起來,前軍各營中有士兵抬起木制長梯,隨著周邊漸次起伏的號角聲,開始踏步出陣。
“踏、踏、踏、踏……”
密集且沉重的腳步聲在山前回蕩,就見前軍的四個方陣,共計兩千余士兵沿著山坡踏步走下,而后在對面敵軍茫然的注視下,開始拉開距離,分往關城兩側。
“他們……這是去哪?”
關樓之上的夏軍校尉問了個令手下尬笑的問題,可僅僅過了一刻,眾人就面色突變。
隨著兩軍臨近,不等關城之上的守軍隨著唐軍的變向而改變策略,只聽陣中幾聲爆喝,正在踏步行進的唐軍忽然齊聲吶喊,氣勢陡然一變,便沖著……距離關城近一里外的山脊長城沖了過去。
“不好!該死的!唐軍是要以長城直攻我關樓!傳令,即刻嚴防兩翼邊線,絕不可讓敵軍沖進來!”
關樓之上的夏軍校尉當場就毛了,急令守軍后撤回防。
關城對面的半山之上,自下達進攻命令之后就一直在木臺上發愣的某趙王注視著視野中飄動的唐旗。而在某一刻,當旗幟已閃進山脊長城上的城垛后,便哼的起身走下木臺。
剩下的事兒已經無須他操心了。
就以齊長城頂端那不到三丈寬的路面,恰好是單兵優勢最能發揮的空間。同樣人數的敵軍對上天成軍這種人形坦克,任他如何應對,結果都是一樣的。
關城兩側的墻垛后方已然不斷揮灑出血光,而這一處雄關從唐軍出現到易主,前后不過三個時辰。
甚至都沒感覺到怎么用力。
當太陽轉過山前,斜照關城之時,連個邊兒都沒擦破的城門便自內間打開,掛著一身奇怪零件的侯君集自內里跑出,把某趙王迎了進去。
連同青壯在內的兩千守軍,在交手短短不到半個時辰內就折損數百,余者皆降。
而某趙王入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派人去沿線烽燧堡駐防。
他可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也不知道二哥那邊如何了……”
李世民打仗,自然與他是不同的。
青石關早已亂成了一鍋粥。
玄甲軍與天成軍最大的區別非是戰力,而是戰術。因為地形受限,加之彼時張青特親率的夏軍大部實在離的太近,從一開始,唐軍這邊的進攻條件就不太好。
所以和李大德的小聰明不同,某秦王只能行險。
青石關下,礌石橫飛,羽箭徐徐。
后者想要把關內守軍給引誘出來,而這個戰機需要張青特的配合,更需要用人命去填。
所以他并未派人攔截關城內向外求援的信使,甚至還偷偷護送了一段兒,以保證張青特能按時出現。
現在指揮向青石關進攻的,是李元吉率領的一萬曹州募兵。
齊王殿下隨他二哥在軍中歷練兩年,戰術沒長進多少,他二哥的莽卻是學了個十足。關城外的士兵死了一批又一批,毫無寸進不說,攻勢反倒越來越疲軟。
張青特要再不來,唐軍搞不好自己就先崩了。
好在后者還是分得出輕重緩急的,知道青石關地處某夏王中樞的背后,絕不容有失。在接到信報的第一時間就親率兩千騎兵奔襲,同時令麾下副將引三萬中軍壓后,過社首山向李元吉包抄而來。
過午及至未時,夏軍先鋒出現在唐軍后陣,而玄甲軍也已然運動到了唐軍左翼的林間。
一刻,兩刻……
眼看著己方軍陣在夏軍騎兵的沖鋒下整片瓦解,某秦王眼角抽搐之余,只是握緊韁繩,不為所動。而后待到中軍某齊王的旗幟開始向后挪移,擺出撤退的姿勢后,他要尋找的戰機,終于到了。
眼見唐軍潰敗,青石關城門大開,守軍在其內校尉的帶領下結陣出城,與張青特呼應,向唐軍掩殺過去。
“兒郎們!目標青石關!隨某殺啊!”
“殺啊!”
馬蹄聲瞬間響起,三千鐵甲自戰場左翼忽然出現,擦著邊沿向北迂回。而彼時正被兩軍夾擊的李元吉見狀,便喝令前軍反攻,趁勢糾纏住青石關內的守軍,同時瞪起三角眼,罵著不可名狀的臟話開始滿世界尋找張青特的身影。
他堂堂齊王殿下何時吃過這么大的虧,雖說這事兒是計策吧,可主意終歸不是他出的。
這么大的戰役之中,沒有他齊王的風頭可行?
“去!立刻點起狼煙,給社首山發信號,該收網了!其余人,給寡人盯住了張青特那廝,寡人要剁碎了他!”
戰陣之中的某丑嗶,咳,某齊王縱馬高呼。而后只與幾十名親衛匯合,便大呼小叫的向夏軍騎兵的方向沖了過去。
三道狼煙在山前漸入云霄,喊殺聲突然大了起來。
早在社首山埋伏以待的唐軍大部沖入山下,截斷三萬夏軍的歸途,進而向青石關的方向掩殺。
數十萬人攪合在群峰相連的山間谷地之中,煙火四起,百獸辟易。當青石關升起大唐戰旗,換了重甲的玄甲身影再次出現在戰場之際,便宣告了戰事的終結。
“噗!”
精鋼槊尖自銀色的甲胄間洞穿,污血飛濺。
彼時小臉污濁,胸膛起伏的李元吉呲著血色殘牙,惡狠狠的轉動著手里的槊柄,感受著身前之人那正極速流失的生命力,露出獰笑。
“呸,記住了!某叫李元吉,下輩子,招子放亮點兒!”
身下落馬的漢子微溘雙眼,后者拔槊轉身,卻沒拔動。
張青特的雙手彼時正牢牢的握在留情結上,任由其上的鐵刺穿進皮肉,嘴角卻是掛起一抹嘲諷的笑容:“咳咳……黃口小兒……也不怕,風,咳,閃了舌頭……”
李元吉的面色沉了下來,眼神微瞇,而后松開馬槊,下馬拔刀。
“噗呲!”
一捧鮮血在夕陽下飛濺而起,落在俯身揮刀之人的身上。可后者并未停下,而是再次舉刀。
“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