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智云很清楚,想要完全把京城的禁衛調空是不可能的事兒。就算老李是白癡,可還有那哥兒三在京呢,總有察覺不對的時候。
他要想達成最終目的,終歸還是要行險一擊。
所以為求最大限度的穩妥,他背著裴寂和謝叔方又拉了一個盟友。之前諸如長樂王李幼良、廬江王李瑗,這都是背黑鍋的。只有這位,算得上是他的同謀。
此人,便是當初承恩宮變之時,被手下叛將牽連而外放利州的義安郡王李孝常。
李智云這兩年的關內道行臺也不是白干的,借著職務之便,沒少給前者輸送利益。李孝常的兒子,當年在弘文館被某趙王單手揍暈的李義余,小小年紀便已掛職大將軍。
投桃報李,在某楚王把李義余調回京城后,李孝常并沒怎么抗拒就答應了策應他政變之事。
這也是京城防衛并不空虛,李智云就敢提前動手的原因。
而彼時的金州府衙,段雄等人還不等敲開俘虜的嘴,卻先迎來了受命領玄甲軍南下的王君廓。
原本因從平洛陽有功,后者已然受封幽州司馬。一方面是老李欲分權,另一方面,也有牽制羅藝的意思。
但正如李世民所抱怨的,幽州那地方,在彼時中原人的眼中畢竟是苦寒之地。這一次派他出來,也有叫他再立新功,好叫老李改封的想法。
這也正合了王君廓的心意。
于是乎待來到金州,得知果然出事之后,這貨第一反應卻非上報中樞,而是要直接進兵去滅了李瑗,好提前吧功勞捂在自己手里。
嗯,正如謝叔方所說,他那家奴多少能抗幾天,所以首先被那個叫王利涉的校尉交代出來的,便是尚蒙在鼓里的某廬江郡王。
“哐!”
金州府衙后街,一處新換了匾額的宅院后堂,隨著門被踹開的聲響,黑著臉的段雄大步走進,差點把內間端著個水盆往外走的丫鬟給撞倒。
“瞎了你!沒瞧見某正進來么!?”
后者一聲怒喝,不待話音落下,內間臉色還顯蒼白的馮月娥便披著衣服出來,皺眉哼道“呦呦,段大官人這又是打哪兒受了氣回來呀?好大的官威!”
“哼!還不是叫那姓王的給氣的!”
小段有本事沖丫鬟發火,可一見親媳婦露面,卻是趕忙邁著小碎步上前攙扶,隨著話音還埋怨道“你傷還沒好呢,何故又下床走動!”
“剛洗了傷口,躺不住。”
馮月娥敷衍了一句,待被攙著坐下,揮發了那位莫名被吼了一頓,又無辜被塞了滿嘴狗糧的可憐丫鬟,便詢問道“怎么?王將軍與你意見相左?你們不是一府同袍嗎?”
“他?哼!”
段雄沒多說什么,但臉上的不屑卻是格外明顯。
雖然同在秦王府效命,但李世民麾下這些文臣武將也是分派系的。
第一梯隊沒得說,自然是像長孫無忌、房喬這種從起事之初親到陣前投效的元謀之臣。而往后,則是類似于屈突通、秦瓊、丘行恭這類,雖然是降將出身,但人家來的早,得了不少功勞,位置也相對靠前。
托親爸爸的福,因為段偃師最早在太原輔佐老李起兵,他們這一家子,也算混了個第一梯隊。
最后,才是隨著某秦王四處征伐而納入麾下的中堅力量。這一波人最多,大部分干的也都是基層的事兒,如王君廓、李君羨、劉德威、張士貴等等。
他們投效的時間最短,資歷最淺,對于戰功的渴望也是最大的。
“那個叫王利涉的校尉雖言說此行乃是受廬江王之意,但與他一道的那廝明顯還有事隱瞞。此事何其重大?沒有證據,怎可擅對一朝郡王動手?可惜那姓王的持秦王手令,拒不聽從某與李將軍的建議。哼,私自進兵,無非是想撈戰功罷了!”
聽著段雄抱怨似的碎碎念,馮月娥揉了揉額角,回想此前在李秀寧麾下被逼著做“警察局長”時處理過的案件,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問道“那王使君已是帶兵走了?”
“還沒有,這廝因為來的急,士卒只攜了五日干糧。若要進兵信州,得另尋糧草。哼,某就不給,有本事他去搶啊……”
小段黑著臉嘟囔,不等說完,就被親媳婦給拍了一下。
“人家畢竟有秦王手令,無論他本人如何狂悖,這違令之事,你可不能做!”
馮月娥言罷便站了起來,在前者疑惑的注視下轉身向外,待走了幾步,便回頭招手,哼道“走罷!俺跟你去瞧瞧,你說那人有多難審!”
“你?”
段雄帶著迷惑的表情起身,隨著出門,聲音便飄了回來“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些軍陣也就罷了,何時又會審訊了?”
“哼,老娘好歹也是趙王府出來的老人,會的可多呢,你以后可得老實點!”
兩人這般邊走邊說,過不多時,已是自府衙后門進入,也未驚動旁人,在段雄的引導下徑直前往關押人犯的地方。
這會兒的天色已經有些暗了,臨時羈押的班房里除了值守的獄吏并無旁人。
某個在金州府也算歷經“三朝”的老獄卒先見到一個女人走近,正要開口呵斥,忽見段雄在后面,便趕忙起身。
“明公怎地來這腌臜之地,您有事吩咐一聲,小人便為您辦了……”
前者小跑著上前,不等靠近,已是被段雄一把推開,而后小心的扶住馮月娥的胳膊,一臉狗腿狀道“夫人小心,這里有臺階,千萬別絆了!”
這一開口,那老獄卒當場被嚇了一跳,暗道好彩。同時又好奇的偷眼瞧向馮月娥,不明白這總管夫人不好好在家享福,跑這鬼地方來做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了。
后者待轉過陰暗潮濕的內間牢房,一眼便看到了當初引兵追殺他們的校尉渾身的被困在一處十字樁上,身上傷痕累累。旁邊隔間的草墊上還歪躺著一人,大抵便是段雄口中與之一道的同謀了。
身側一陣風閃過,不等小段開口,那位獄卒已是把自己的外袍脫下來,圍在了王利涉的胯間,同時扭頭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來。
“切!老娘在戰場上什么零碎沒見過!大驚小怪!”
馮月娥斜眼瞥了一下正沖那獄卒磨牙的小段,而后也沒理會抬頭看過來的王利涉,而是走到隔間的木柵外,指著內里之人哼道“去找個椅子來,把他捆上!再找塊蒙布,把眼睛蓋住!”
周圍一陣安靜。
前者抱起肩膀,瞇著眼扭頭看向自家男人。段雄虎軀一震,轉頭便沖那獄卒罵道“你特娘的耳朵聾啦?還不快去!”
“啊,喏!”
后者忙不迭的跑向外間,很快,馮月娥要求的便都被辦妥。
其間那名一看就非軍中之人的家伙不斷掙扎叫嚷,可就在他眼睛被蒙住后,前者做了個禁聲的手指,牢間內頓時安靜下來。
眾人不明所以,伴隨著人犯忐忑的叫嚷聲,只見馮月娥上前在一處擺滿刑具的桌子上拿起一柄小刀,在那老獄卒發直的目光中,轉身便劃開了前者的手腕。
“啊!你做什么!你走開!饒命!饒命啊……俺都已經招了!你們還想知道什么!”
“別,別殺俺!你要知道什么,你問啊!你快問啊!”
某家奴當場被嚇的大叫,然而馮月娥并未理會,而是又攢眉掃視了一圈。
就在某獄卒按捺不住,欲要出聲詢問時,前者眼前一亮,快步走到外間的桌子旁,把還剩下半壺酒的瓷罐拿了過來,放在椅子后方有鮮血滴落的位置。
“咕咚”
液體落入酒壺的聲音在靜謐的暗室之中清晰可聞,椅子上被捆的囚犯明顯愣了一下,而后掙扎的更劇烈了,聲音都帶著顫抖。
這個時候,馮月娥說話了
“唔,你聽到了?這是你的血滴下來的聲音。你還有五個時辰的時間說出幕后主使之人,若是五個時辰之內你這傷口無人包扎,體內的血就會流干凈!”
好吧,這一招并非是她在石艾做典兵時學的審訊招數,而是某趙王當年與偵察隊的小伙伴們吹牛逼時講的一個故事。當時因為過于驚悚,好幾個女隊員晚上都不敢睡覺,所以馮月娥一直記著。
此時且不說那名犯人的感受,在其對面,某獄卒與某金州總管同時長大嘴巴,手都握在一起了都沒注意到。
都未過半個時辰,就在馮月娥發現那傷口疑似結痂,準備按某趙王的說的,找個東西滴水來嚇唬他時,以為自己的血已經快不夠了的犯人當場就尿了一地。
“俺說了!俺是萬年縣謝府的家仆!俺家主人叫謝叔方!是他叫俺扯謊騙人的!快,快叫郎中來!快救俺,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