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所在,進出的弟子絡繹不絕,雖是如此,亦沒有大聲喧嘩之輩,遠觀而望,井然有序,倒是顯得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陸家現任掌舵人陸長風此時正端坐廳中,不時的聽著家中子弟的匯報。
有說外出任務的,也有探聽外邊情報的,反正各式各樣的都集中到了他這里,等他定奪。
別看陸長風這些年修為精進的速度有些慢,至今為止仍未突破到真人之境,可在臨機決斷上倒是真的有幾分本事。
一件事情只是聽了一遍,略微思量便有了計議,而且面面周到的查無巨細。
對此陸家的一眾人等無不敬服,與其相見時更是對事情不敢有任何的隱瞞,面面俱到的說的甚是詳細。
待到臨近傍晚,這所有的事情總算是辦完,陸長風坐在終于安靜下來的客廳之內,長出一口氣的閉目養神,盡管有些個累,但卻是十分的喜歡,這種大權在握的感覺。
然而再一思量自己近些年的修為……
陸長風眉頭微皺的睜開了眼睛,目視著門外的風景,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起身站起,然后一言不發的走到了后堂。
并打開重重禁制的步入到了一間不算是寬敞的密室之內,躬身行禮道:“見過老祖。”
此時的密室之內,四周白玉墻壁上鑲嵌了幾枚龍眼大小的夜明光珠,色澤微暖,光暈微成的迷離在一位須發皆白的瘦弱老者的頭頂。
此時的他半瞇著眼,滿是皺紋的臉上,亦如一位風燭殘年的老者一般,哪里像是修為高絕,位臨極寒仙宮幾大真人修者之一的陸家老祖。
“長風,何事打擾我的清修?”
對于這位現任的陸家的家主,單以能力而言,陸家老祖還是相當認可的,并且知道他為人老成,若是無事絕不會冒冒然的叨擾自己。
“老祖,前些日子仙宮戰隊已經回山了,并且主峰的輪換駐守長老,也全都換成了自家峰上的長老,咱們陸家的今日全都撤回來了。”
陸家老祖那老樹皮一樣的褶子臉上眉頭一緊,但隨即又是微微的舒展開來。
“看來那個日子已是不遠了。”
陸長風始終保持著躬身的狀態,沉默不言的站在那里。
但是目光卻時不時的掃視在陸家老祖的臉上,尤其是那猶如刀刻劍刮的皺紋,心里頭卻是一陣陣的發涼。
究其原因,還是這幾年自家老祖的衰老速度,幾乎可以說是正已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衰敗著。
都說真人長生,殊不知每三千年便有一小劫,每五千年便有一大劫。
并且越是往后,天劫的降臨程度便越是厲害,以至于到了后來,小劫變大劫,大劫則變成超級大劫,每過一次便難上一次,而真能歷劫不衰的,至少在現如今的大羅天界里頭尚未聽說過。
陸家老祖已經經歷過大大小小的天界兩次,如今面色體衰的征兆已現,卻是預示著他的第三次天劫即將到來,而且……
仿佛是看出了陸長風的擔憂之色,陸家老祖本是半瞇著的眼睛終于還是完全的睜開了,并且精光閃閃的氣勢逼人。
陸長風立時心下一凜的低下了頭,耳邊卻聽見陸家老祖長長的一聲嘆息。
“自我以后,陸家怕是再難出真人之境,而你心境又不全在修為上,資質雖然說是上乘,可真人之境的成就,要看的不僅僅是這些,更多的則是氣運……”
說著話,陸家老祖緩緩的起身,可能是覺著頭頂的夜明光珠有些太暗,又或者他有點老眼昏花,陸家老祖的手突然一揮,原本冰玉一般的屋頂居然瞬間變得透明了起來。
下一刻里,云霞光照,本就不大的一間石室立馬變得明亮了起來。
陸家老祖一步步的走近了陸長風的近側,然后伸出那皮包骨一樣的手來,卻是猶如老樹枝一樣的婆娑在陸長風的臉上道:“癡兒,到了那時,你又該怎么辦?”
陸長風終于是抬起了頭,臉色已經是異常的難看,顯然這個問題也困擾了他許久,卻始終不敢說出口。
陸家老祖竟是嘿嘿的一笑,那滿臉的老褶子立馬就擠成了一團,但是牙口極好,又白又整齊的顆顆健在,完全不像是行將就木的老頭。
“我陸家自仙宮崛起時,便是頂尖上層的存在,多少年啦,一直都有真人坐鎮。”
再看看陸長風的臉,陸家老祖不由得微微搖了搖頭:“但到了你們這一代,陸家要面臨的卻是大廈將傾的危險局面,而你作為現如今的家主,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想來陸家的沒落已經是不可避免了。”
陸長風瞬間無比慚愧的跪了下來,聲音顫抖的說道:“是子孫無能,連累了家族……”
他還要繼續的往下說,卻被陸家老祖立馬伸手攔住道:“廢話就不要說了,說了也是沒用。”
陸長風尷尬的閉上了嘴,再抬頭看向這面容枯藁的老者,卻聽見后者輕“哼!”了一聲。
“極寒仙宮的幾大真人里頭,我與云逸那老鬼的關系最不好,而與血河老祖嗎,多是面子上過的去就成,林月茵則向來不太管事,更沒什么交集。”
說到這里,他抬眼瞅了瞅那透進密室里的云霞彩光道:“柳家的柳乘風百年前被雷噼死了以后,家族成了什么樣,想必你也是清楚。
而還剩下的葉家,別看封山多年,但卻一直有那個老不死的坐鎮,再有近來新晉真人葉焚,癡兒,面對他們,你又能怎么辦呢?”
“如果我陸家也封山閉脈呢?”陸長風終究還是咬著牙說出了這句話。
卻是引得陸家老祖陣陣的冷笑,繼而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封山閉脈?”
陸家老祖的目光死死的盯住了陸長風道:“人家封山,你也封山,那你可曾想過他們兩家是何時封的山,而在封山時家族在門中的位置又是個什么樣?”
“柳成風這個老滑頭,算是比我看的清楚,也比我瞅的明白,一輩子不爭不搶,也約束的住自己的家人,但是咱們家呢?”
陸長風聽到這里不由得面部一抖,別人興許不清楚,可他陸長風明白,這幾年陸家在極寒仙宮里都做了什么。
宗門十三任城主,陸家就坐了半數,并且每回宮中資源統合分配的時候,陸家又做過什么,至于暗中奪權,刺殺的那些事情更是沒少干。
之前有陸家老祖在前面頂著,可一旦陸家老祖隕落在天劫之下,他們陸家一個封山便能結束這許多的糾葛嗎?
柳家或許可以,因為他們本身就不爭不搶,葉家也可以,因為自從現任宮主執掌宗門以后,便也不再理事,唯有他們陸家不行。
一旦陸家老祖不在,等待著他們的就是絕地的反撲。
甚至于那些長期被陸家打壓著的小家也會趁亂起哄,那時候他所要面對的局面……
單單只是想到這里,陸長風便已經是冷汗直流,后背的道袍都被汗水給浸透了……
因為權利之間的傾軋從來都是絕情絕義,他陸家過去可以這么干,別家又為何不能如此?
陸家老祖此時也不言語了,陸長風則心亂如麻,一時之間這密室倒是靜了下來。
可沒過一會兒,不大的房間里禁制忽響,陸長風臉色一沉道:“怕是有什么要緊的事情,不然家里人不會在這個時候找我。”
陸家老祖眼睛瞇瞇的揮了揮手,陸長風則再行躬身的便退了出來,一見門人便冷著臉道:“何事如此急切?”
那門人也是一位修為不弱的練虛長老,面對陸長風還是很恭敬的道:“家主,有客來訪。”
“誰?”
陸長風問道。
“一位女子。”
陸長風的臉色頓時有些不悅,是由于這長老那頗有點故意賣關子的口吻。
后者也是見機極快道:“你見一下就知道了。”
陸長風斜了他一眼,雖然沒說什么,可那眼神的意味大有如果是什么不相干的人,我定然要你好看的意思。
然而等他真到了客廳以后,一瞅來人是誰,即便是他卻也是微微的一怔,但隨即便露出了一抹森然的冷笑道:“你還敢到這里來!”
可是來人卻是絲毫的不慌,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道:“小女見過家公……”
“不敢!”陸長風冷哼了一聲:“仗著云逸真人,你今日到我們陸家來,是要耍威風的嗎?”
“嫣然哪里敢,而是想念家公,這不剛得了一件東西,特意給家公送來。”
說著話,便手中光芒一閃的出現了一個錦盒,再將其打開的時候,頓時便有一股溫暖的寶光,流光溢彩的散發出來,而且還是滿室生香。
陸長風開始的時候,真就不太當回事,可一見到那慕容嫣然手中盒子里的物件之時,竟然瞬間臉色一變,不由自主的驚聲道:“正元道果!”
同一時間,就在姓陸的大驚失色,完全沒有一門之主的深沉之際,站在某個院落里的蛤蟆,卻是忽然的有點傷秋悲春了起來。
因為人只要一靜,總會不自覺的回想一下過去有關的事情,再有近來發生的和其過去有所關聯,居然讓他一個臭不要臉的,也開始了睹物思人。
而神識腦海里出現的那一位,正是一位舞動一輪血月掛高空的紅衣身影。
以及那個有點憨態的傻丫頭,二人曾一起為孤族報仇,回想起那段的經歷,蛤蟆的嘴角居然不自覺的露出了一抹微笑出來。
只是這笑容很短,瞬間便又收了起來。
洪荒圣域能被異族入侵,可見實力絕非一般的手子,那姐妹倆也不知道怎么樣了,而最后一次分別的時候,小丫頭還受了不輕的傷。
蛤蟆仰望著那輪明月,思緒紛飛道:“嶺外音書斷,經冬復立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真想知道啊……他念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