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三通鐘鼓之后,早已等候在午門外的文武大臣們按照官職和爵位有序的通過午門,來到金水橋前等待。
鞭響、入班、鐘鳴、接駕。
朱祁鎮徑直踏上丹畢,端坐在龍椅上。
“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朱祁鎮端坐在龍椅上之后,金英便上前一步,扯著沙啞、尖銳的嗓音喊道。
“臣有本奏!”
楊士奇率先出班,沒有如其他官員那般跪地奏事,而是對著端坐在龍椅上的朱祁鎮躬身一禮,這也是張氏和朱祁鎮給三楊和英國公以及胡濙五人的特權,以彰顯輔政大臣的圣眷。
“哦?不知楊閣老有何事要奏?”
朱祁鎮故作不知的看著楊士奇。
“稟陛下,內閣和宗正府、吏部、戶部等有司經過多日商議,已經統計出了朝廷文武大臣、勛貴國戚、宗室親王的人數和俸祿,請陛下御覽!”
丹畢之下的太監急忙接過楊士奇手中的奏折,從側面走上丹畢,遞給金英之后再退下。
而在場的官員們對此卻是非常贊同,本就不高的官俸經過香料、寶鈔和布匹的折算之后已經所剩無幾了。
香料和布匹確實不錯,也值錢,但那是相對而言。
任何東西一旦多了,那價格可就如瀑布一般落下來了。
金英徑直來到朱祁鎮身邊,躬身將奏折遞給朱祁鎮:“陛下。”
接過金英呈遞上來的奏折,朱祁鎮翻開仔細閱讀起來。
然而,朱祁鎮越看就越覺心驚,如今朝廷文武大臣足足近十萬,這還不算各地方衙門自聘的衙役和其他吏員。
不過,這些官員數量和現代相比,顯然是不夠看的,連零頭都算不上。
即便如此,朝廷每年在官俸上的支出也多達三百余萬兩,這還是俸祿較低的情況。
不過,以目前朝廷的稅收,朱祁鎮能夠做到取消香料、寶鈔和布匹抵俸的騷操作已經算是非常有良心了,若再不知所謂貪污受賄,可就別怪他的刀快了!
“諸位愛卿一直以來對朝廷以香料、寶鈔和布匹折抵俸祿一事多有意見,朕有感登基之后貪腐之事屢屢發生,下旨內閣和各有司按照原有的俸祿以白銀實發給大家,以期解決諸位愛卿的后顧之憂,衷心為朕、為國、為民辦事!”
“臣等謝皇上體恤之恩!”
一眾文武勛貴齊齊跪地,高呼頌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吧!”
朱祁鎮淡笑著抬手虛扶,待眾人起身后,繼續道:“但朕丑話說在前面,若今后再發現貪腐之事,一律按照律例從重處罰,嚴重者,其子孫三代不得參與科舉、入伍參軍、經商,一律貶為賤籍!”
“啊!”
“這…”
所有官員都被朱祁鎮的話給嚇住了,只是貪污受賄而已,用得著這樣嗎?
對于官宦家來說,貶為賤籍還不如殺了他來得痛快。
朱祁鎮心里深知,官員貪污腐敗任何時候都有,即便是以太祖朱元璋扒皮抽筋的酷刑也不能阻擋,只是程度輕重不同罷了。
正所謂‘刀架你脖子上不讓你貪你非貪’,鋼刀不能制止,那就用軟刀子試試!
而朱祁鎮就是趁機試驗一下,從官員們的內部下手,除非那名官員的子嗣甘愿成為賤籍,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否則,自會勸諫,再輔以朝廷的監察,盡量讓貪腐之事減少。
“此事就這么定了吧,從下月開始!”
朱祁鎮將奏折遞給金英,吩咐道。
“老奴遵旨!”
金英躬身捧著雙手,恭敬的接過朱祁鎮遞過來的奏折。
“陛下,臣有本奏!”
就在這時,英國公張輔站了出來,雙手捧著一本奏折躬身道。
丹畢下的太監急忙從張輔手中接過奏折,然后再從側面踏上丹畢,交給金英,再由金英呈給朱祁鎮。
從金英手中接過奏折,翻開,不出朱祁鎮預料,赫然是關于京營裁軍標準和募兵標準的奏折。
“英國公和五軍都督府以及京營總督成國公聯名上奏,鑒于京營老弱充斥,戰力下降嚴重,決定裁汰各級兵將共十五萬,缺額從各地衛所軍戶之中遴選合格者補充!”
“裁汰下來的兵將每人二十兩退伍銀子,由五軍都督府撥付,田地二十畝,以示多年為國效力的酬勞,以后京營每個士卒每月五兩軍餉,兵器、軍服、盔甲、武器等都由朝廷發放!”
“什么?”
“這怎么能行?”
“戶部能拿出那么多銀子嗎?”
朱祁鎮的話音剛落,太和門前便嘈雜起來。
“區區丘八,其餉銀竟然比正七品縣令還要高!”
就在這時,一個很是囂張的聲音響起,如平地驚雷般讓嘈雜混亂的場面立時一靜。
周圍大臣紛紛朝聲音響起的方向望去,特別是武將,紛紛對其怒目而視!
端坐在龍椅上的朱祁鎮也雙眼微瞇的看向人群中。
那是一名正五品的翰林院學士,其周圍的官員都不約而同的離開他的身邊,將他的身形徹底顯現在眾人的目光之下。
其實這位翰林學士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激動,將心中的想法脫口說了出來而已,話一出口就察覺到了不妥,但現在收回顯然為時已晚。
明朝文武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武將需要戰爭來加官進爵,而文臣卻要修建水利來增加政績,可朝廷每年的稅收就那么點,顧此就難免失彼。
永樂五征漠北,后勤全靠當時還是太子的仁宗皇帝和滿朝文官殫精竭慮、苦心經營,才不致后院起火。
仁宗繼位后取消了永樂朝的很多事項,以減輕朝廷財政上的壓力,開始發展民政。
后來宣德皇帝登基后,不使邊事廢弛,在仁宗皇帝的基礎上增加了巡邊的制度,改組內閣,開始休養生息。
自此,邊疆雖有動蕩,但和大局無礙。
沒有了邊患,朝廷開始全力發展內政,稅收也因此穩步上升。
而就是這個時候,文臣的地位也較武將更高了,很多人心里都開始看不起這些一言不合就動手的勛貴武將。
不過,還未經過‘土木堡之變’的勛貴們可不是目前的文臣能夠招惹的,所以,表面上還保持著對武將的禮貌。
“你再說一遍!”
“看老子揍死你!”
“娘的,敢侮辱本侯爺!”
……
脾氣暴躁的勛貴武將們怎么可能忍受一個區區翰林的鄙視?
頓時怒罵出聲,絲毫不顧坐在龍椅上的朱祁鎮,朝著那名翰林一擁而上,拳腳相加,周圍的文臣無人敢上前制止。
至于武將,更多的是恨不能親自出手,即便是英國公張輔,對此也是冷眼旁觀。
場面頓時混亂異常,負責維持秩序的御史們連連呵斥,卻不敢上前,生怕這些已經被怒火充斥得毫無理智的勛貴武將們連他們一起收拾了,那他們到時候可沒地方哭去。
“陛下!”
內閣楊士奇等人見此,急忙向端坐在龍椅上的朱祁鎮躬身拱手道:“還請陛下下旨讓諸位將軍爵爺住手吧,堂堂朝廷,商議國家大事之地,豈能如民間鬧市一般混亂不堪?”
“你們還愣著干什么?”
朱祁鎮沒好氣的對周圍看戲的勛貴武將喝道:“還不趕緊將各位將軍拉開,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們這樣放肆!?”
“臣等遵旨!”
隨即,看戲的勛貴武將便在英國公張輔、成國公朱勇和定國公徐景昌率領下上前將打成一團的眾將拉開。
待得勛貴武將們被拉開后,那名翰林的情況才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眾人頓時齊齊倒吸口涼氣,那名翰林已經被揍得滿臉是血、面目全非了,此時正躺在地上哀嚎著。
眾人趕忙上前將其攙扶起來。
“御前動手打人,都察院將參與行兇的人全部記下來,罰俸半年,負責傷者的醫治費用;至于那名翰林,出言不遜,御前失儀,由吏部安排到地方縣上任職吧!”
朱祁鎮輕飄飄的處置了雙方,但是,朱祁鎮對勛貴武將的偏袒還是非常明顯的,罰俸而已,而那名翰林學士卻被貶為了正七品的知縣,足足被降了四級。
“臣遵旨!”
都御史顧佐、吏部尚書郭璡出班領旨。
“此事就此作罷!”
就這樣,傳出去能夠掀起軒然大波的御前揍人事件被朱祁鎮輕飄飄的按下了。
“對于京營裁汰兵將和征招軍戶補充的事朕準了,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盡快派人前往各地開展吧,為期一個月!”
“臣等遵旨!”
隨后,又說了朝廷和內廷庫房的選址事宜,庫房到是有現成的,只需要修葺加固就是了,真正費事的是各部院的物品轉移,這些還需要時間。
最后,朱祁鎮站起身拋出一個炸彈:“朕決定改‘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為‘大明帝國軍事情報使司’,原有職責不變,主要目標為打探敵情,為朝廷提供周邊各國的詳細軍事情報!”
“改‘東緝事廠’為‘大明帝國國家安全使司’,專司刺探國內通敵叛國、密謀造反的不臣之事!”
“都察院組建情報分析處,軍事情報使司和國家安全使司的所有情報都交由都察院情報分析處分析,然后再將接過呈給朕,由朕做最后決定,給他們下達命令!”
朱祁鎮說完,下面一片寂靜,即便是以楊士奇等人的城府,也不禁一愣,不知道朱祁鎮這是什么騷操作!
說到底,錦衣衛和東廠還是換湯不換藥,只是改了個名字罷了,該抓人抓人,點都不耽誤,但是讓都察院參與進去…
畢竟都察院的御史們都是進士出身,有著非常好的可塑性,三方互不統屬卻都對他負責,這樣就能形成一個整體。
這樣一來,就能夠更好的整合國家的資源,避免資源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