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陰出來不到半年,就收獲了一顆將軍印,而且還是流內將軍號,這讓韓端都感慨自己的運氣太好了點。
雖然破陣將軍在流內兩百四十多個將軍里仍然是墊底的存在,但韓端這個破陣將軍不同,是實打實帶兵的實權將軍,這一點連有些三四品的將軍都比不上。
南北朝時的將軍號是唐代武散官制度的雛形,類似于后世的軍銜,只有品階沒有職位,許多勛戚和高門子弟都掛將軍號,但他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帶兵。
但這并不是說韓端從此之后就有了兵權。
“八品流內破陣將軍”是他的品階,“副將”才是他的職位,一旦戰事結束,軍隊解散,他這個“副將”職位自然也就沒了。
唯一的例外,就是得到吳明徹的賞識,將他留在軍中。
吳明徹未領軍出征之前,便是領軍將軍,如今更是“都督湘、桂、武三州諸軍事、安南將軍、湘州刺史”,這其中無論哪一個身份,都有領兵之權,安置一個八品將軍自然不在話下。
授將軍印綬、副將印綬以及任職文書后,吳明徹便令中軍參軍送他去前軍上任。
中軍參軍實際上就是全軍統帥的大管家,有他出面送一程,到了軍中不至于讓人輕視。
不過吳明徹的這個擔憂完全沒有必要,韓端也低估了自己如今的名聲,他到前軍不過片刻,前軍幾乎所有幢主以上的將領都聞訊而來,在主將蔡懷遠的大帳外等著和近段時日來聲名鵲起的“韓鐵槍”見面。
“韓將軍,請坐下說話。”
同為世家子弟,蔡懷遠和吳南比起來就要有氣質得多,中兵參軍匆忙離去之后,他便邀韓端重新落座,而且還讓家仆煮了茶湯端上來。
領軍打仗還帶著家奴,要不是軍中不允許帶女眷,這蔡懷遠可能還會帶上妾侍。
韓端腹誹了一句,不動聲色地拱了拱手,然后坐下來端起茶湯,眼角余光卻又看向了這不知是真是假的“儒將”。
臉盤方正,眉如臥蠶,三縷長須及胸,若不是皮膚稍顯白皙,倒是和關云長有得一比。
緩緩放下茶盞,韓端淺笑道:“方才在中軍帳內,吳將軍說起蔡將軍來,贊譽有加,如今一見,果然氣宇軒昂,實在令我自慚形穢。”
蔡懷遠明顯楞了一下。
別說兩人是軍中正副將,就算平常人第一次見面,也不會開口就夸別人的長相吧?
“吳將軍過譽了。”蔡懷遠也是笑道,“近日軍中盛傳韓鐵槍之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韓將軍以弱冠之齡,勇冠三軍,令在令我好生羨慕。”
兩人相視片刻,突然放聲大笑,過了一會,韓端才止住笑聲道:“我說的句句肺腑之言,來時吳將軍還叮囑我,要我多向蔡將軍請教書法。”
蔡家的書法南北聞名,特別是東漢蔡邕所創的“飛白體”,在魏晉南北朝時期更是流行,王羲之、王獻之等著名書家都熱衷于此道。
因此韓端說起蔡家書法,正戳中了蔡懷遠的癢癢肉,他矜持地笑了笑道:“我的字在家中進不了前十,若是韓將軍不嫌棄,日后盡管來找我。”
韓端連忙起身道謝,蔡懷遠回了禮之后,卻提了一個不情之請:“我聽說韓將軍有一副寶甲,不知能否讓我一飽眼福?”
韓端原本還有點猶豫,但想想板甲復雜的鍛造、回火、淬火工藝和高昂的成本,就算要仿造也非鐵事,再想想日后還得和蔡懷遠共事,于是便有些不情愿地讓韓英將板甲拿了出來。
這一點自然瞞不了蔡懷遠,但他并不覺得韓端小氣,將軍的兵器鎧甲是上陣殺敵保命用的,自然不愿輕易示之于人,韓端最終將鎧甲拿出來給他看,已經是非常給面子了。
夏口大戰過后,板甲上也不可避免地留下了許多刀槍劈砍的痕跡,蔡懷遠撫摸著這些刀痕,不無感慨地道:“此等寶甲,實乃我等將士之性命。”
韓端頜首表示贊同,蔡懷遠拿起一片胸甲問道:“韓將軍這寶甲重量幾何?”
“約八十余斤。”韓端說的是時下的重量,換算成后世的重量正好二十公斤,這么重的鎧甲對平常人來說并不適合,穿上就算能夠活動也不能持久。
看過鎧甲之后,兩人的關系不知不覺便親近了許多,又說了一會兒話之后,蔡懷遠便令人將帳外的將領全都叫了起來,一一向韓端引介。
西征河東的前軍比先前韓端所在的征南軍前軍多了兩個軍,共有正兵一萬兩千五百人,再加上輜重后勤以及將領們的部曲,總兵力已經超過了兩萬。
對于韓端這個新來的副將,眾將領在嫉妒之余,更多的卻是佩服。
就算有寶甲護身,敢率五百士卒便沖擊數千敵軍的又有幾人?更何況韓端還在周軍主將元定部曲的重重護衛下斬了他的首級。
軍中靠戰功和武勇說話,韓端的戰功實打實并無半分虛假,這才是將領們佩服他的原因。
諸將退下之后,韓端才說起吳南和盧應遠的事情:“先前在征南大將軍麾下時,有兩名部屬頗為得力,所以這次便將他們二人都帶了過來,不知何處可以安置?”
“他們以前是何軍職?”
“以前是隊率,因軍功升為幢主,此事吳將軍也知道,讓我安置好后再去他處補印綬文書。”
蔡懷遠略一沉吟,“幢主之位,陳軍主麾下應當還有空缺……”
兩人正說著話,突然外面有士卒稟報,說營外有人求見韓端,聲稱是他家中的部曲。
不用說,這肯定是張和來了,韓端讓馬三興出營去,不多一會便帶了一二十人進來,當先一人正是張和。
“怎么耽誤了這么久?”
當初韓端離家時,留了信讓張和立即上京來找他,如今已經過了數月,張和卻才姍姍來遲。
說起這個問題,張和就是一肚子的苦水。
原來他得了韓端的信之后,便將販鹽事務移交給了韓元為,然后便匆匆上京尋找韓端,誰知到了京師,韓端卻已隨軍出征。
張和到征南大將軍府上打聽韓端的下落,誰知竟被職方司的人盯上,懷疑他是華皎叛軍奸細,將他抓進大牢一關就是幾個月。
直到淳于量大軍班師,丞相親封韓端為八品破陣將軍之后,張和這才得以獲釋出獄。
韓端一聽便哭笑不得,“我離家時分明說了是征南大將軍辟召,你怎么不向大將軍府上的人說明?”
“就是大將軍府上的人報的官!”
一說起這個張和就來氣,當時他只在門房處問了一句“大將軍兵發何處”,府內的家兵便一擁而上,將他扭送到了官府,連個開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