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滋城并非險要,也不是什么戰略要地,不過拿下了它,卻將早前隨同華皎易幟的長沙、武陵等郡與梁周兩國隔絕開來,吳明徹只派出一部偏師,便輕易收復了長沙武陵諸郡,河東郡治下諸小城更是望風而降。
進了臘月,華皎叛亂掀起的風波已盡數平息,梁國偷雞不著,反倒是丟了河東,但此時吳明徹兵威正盛,梁軍沒了周軍撐腰,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陳軍在一江之隔的河東耀武揚威。
臘月朔日,朝廷任命的河東郡守來到,大軍隨即班師回京,駐扎于建康城外十多里處的瑯琊城。
吳明徹因功授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公,其他將士也各有升賞,就連韓端也得了二十匹帛的賞賜,算是一個小小的意外。
二十匹帛折合錢才三萬錢,確實連小驚喜都算不上,韓端轉手就將之分給了眾部曲。
將近年關,韓端本有心回家一趟,奈何大軍并未解散,他身上還掛著前軍副將之職,不能擅自離京。
眾部曲不知其中端倪,紛紛進言讓韓端去問個明白,就連老嚴也出言相勸:“如今吳將軍進爵縣公,主正好趁賀喜之機,向吳縣公提及此事,看他到底有何說法。”
賀喜自然是要賀,這些人情往來韓端也不是不知,而且不光是吳明徹,淳于量也因功晉爵醴陵縣公,增賜食邑一千戶,他也得親自到府上去恭賀。
但兩位將軍昨日才得晉爵詔書,這兩日府上肯定繁忙,因此韓端又等了三日,才準備了兩份賀禮,先去了吳明徹府上。
吳明徹三十余歲便跟隨陳霸先南征北戰,熬到今年已經五十五歲,方才晉爵縣公,開府儀同三司,這不但是朝廷對他的信任,也是一份殊榮。
韓端上門賀喜,以他破陣將軍的品級,本想送了禮就走,但吳明徹竟然親自在偏廳接待了他。
人逢喜事精神爽,吳明徹滿面紅光,一見韓端便笑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將軍晉爵大喜,麾下豈有不來恭賀之理。”韓端站在堂下規規矩矩地行禮,“這兩日將軍府上定然賓客眾多,麾下便沒來湊熱鬧。”
吳明徹笑容不減,他搖手道:“賓客盈門暄囂多日,早就想去寺院偷閑,偏偏有些人不得不出面接待。”
明明樂在其中,卻要做出一副身不由己的樣子,韓端心中暗暗腹誹,嘴上卻恭維道:“將軍乃當朝名將,有大功于國,今日得授公爵實乃眾望所歸,否則豈能賓客盈門?”
吳明徹哈哈笑道:“今日我得此名爵,也有你等一份功勞!伯正,你料敵先機擒得華皎,為我和淳于將軍增色不少,日后還當奮力殺敵,再立新功。”
韓端原本不想提蔡懷遠之事,但聽吳明徹如此一說,便有些沉不住氣:“為國殺敵是我之本分,但將軍令麾下到前軍之中,多有掣肘,要想再立新功恐怕不易。”
“我早知蔡懷遠是何等樣人,之所以讓你到前軍任副將,一是彼時軍中并無閑職,二來你剛晉八品將軍,短時之內即便立功也不可能再有升遷,還不如沉寂下來,靜待時機。”
“此番你能沉得住氣不與蔡懷遠爭執,讓我放心不少,明年就有用你之時。”
吳明徹慢慢收斂笑容,撫須說道:“我軍此番攻下河東郡,無論周梁是否反攻,明年我也要再提兵西進,到時我將你調到中軍,你有何本事盡管使來。”
朝著聞言頓時大喜,他俯身作揖道:“將軍信重之恩,麾下定當舍身以報!”
稍頓片刻,吳明徹卻又問道:“你可知為何無論周梁是否反攻,我都要提兵西進?”
韓端略一思索,“周梁若是反攻,將軍便要提兵拒敵,若周兵不至,梁兵龜縮不出,便提兵渡江直取江陵!”
“正是如此!”吳明徹眸光一閃,撫掌笑道:“所以說,無論如何,明年開春之后都有一場大戰。”
“我朝最重軍功,尤其是開疆拓土之功朝廷從不吝于重賞,伯正,萬萬不可錯過良機!”
韓端再次作了一個深揖,這一次是誠心誠意地向吳明徹表示他的感謝。
稍后,他又厚著臉皮提了一個請求:“我在前軍并無半分差遣,整日里閑得無聊,又有些掛念家君。如今年節將近,不知將軍可否允我回家一趟?”
吳明徹沉吟了一會,道:“你雖無差遣,但身上還掛著軍職,若要想歸鄉省親,便先去兵曹交回印綬,明年回來再重新安置。”
交還副將印綬從安南將軍府出來,韓端又馬不停蹄地去了大將軍府。
如今的征南大將軍又進一步,晉為中軍大將軍,比中衛、中軍、中權、中撫“四中將軍”還要高一個品級,在京統轄中軍,出則持節坐鎮一方,是名符其實的朝廷重臣。
這一次韓端沒有見到淳于量,淳于岑出面接待他,淳于定在一旁作陪。
如今韓端和他兄弟二人關系還算親密,因此便沒那么拘束,寒暄幾句之后,淳于岑便向他說道:“朝廷今日已下詔令,命家君出任南徐州刺史,伯正若在吳將軍麾下不如意,不如到南徐州來?”
徐州原轄淮河以南、長江以北,元嘉以后,轄境南移,遂以江南為南徐州,治所京口,乃南朝之咽喉要地,朝廷派淳于量駐守此地,可算是極大的信任。
若是在見吳明徹之前得到這個消息,韓端肯定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但眼下他卻只能婉拒:
“以前在前軍任副將,確有幾分不如意,但吳將軍已允明年西征時將我調至中軍,我已經答應下來,不好出爾反爾。”
“那便等西征之后再作計較。”淳于岑也不強求,只是笑道:“你若明年再立軍功,下次見面便要成我的上官了。”
大將軍府的中兵參軍事權重,但卻只是個七品的濁官,士族高門子弟多不屑擔任,但對寒門子弟來說,這已經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官了。
九品中正制下的職和品常常不對等,國子博士、散騎常侍、率更令、光祿大夫這種清官散官,手上沒有半分實權,但品階都在四品之上,而手掌大權,坐鎮一方的一州刺史,卻不過只是四品官員。
以韓端眼下破陣將軍的品級,若是回到山陰,連縣令都得先向他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