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韓端的“專列”,已經從最初的三百石船換成了千石船,船長七丈,中闊一丈五尺,吃水四尺,排水量大約相當于后世五十噸左右。
吃水四尺雖然不深,但也不能隨便靠岸,只能讓李虎去將河上打魚的小漁船請了一條過來,將眾人運到大船。
上得船來,聞歡虎便笑嘻嘻地向韓端作揖,韓端問道:“兒郎們可有傷亡?”
“都好著呢,錢帛也全都運回來了。”
“剩下的錢帛可還有不少,你們是怎么運出來的?”韓端有些好奇地問。
“那店主不是挖了個藏糧食的地窖嘛,我們把錢藏在里面,今早那些蠻子撤走之后,再請了牛車去運出來的。”
“地窖那么明顯,你就不怕被他們找到?”
“被他們找到也沒有辦法。”聞歡虎無奈地說道,“幾千斤銅錢,還有幾十匹布帛,我們又是翻墻出來的,身上最多能帶一兩千錢。”
“行了行了,都回自己的艙室去。”韓端原本以為聞歡虎用了什么妙計,如今聽他這么一說,頓時便沒了興趣,揮著手往外趕人。
昨晚一宿未睡,上了船放松下來,正好美美地睡上一覺。
眾部曲一哄而散,韓端脫下外衣回過頭來,卻看見李虎仍站在那兒,于是笑問:“昨晚一夜未睡,難道你還不覺得困倦?”
“我這就去睡。”李虎頓了一頓,有些忐忑地對他說道:“郎主,我堂兄他……”
“是不是想說你堂兄太吝嗇了?”韓端笑著說道。
李虎連忙點頭:“郎主也看出來了?其實不光是他,他的父親性格和他也差不了多少,這吝嗇都是從小言傳身教的。”
這本來就是明擺著的事情,韓端今日可說是給了他一條財路,要是換了別人肯定是感激不盡,臨走時可能還會送點黍米餅之類的干糧,可他倒好,不說吃食,連表面上的客套話都沒有一句。
“以前我家沒糧的時候,去他家借點黍米他都不肯給,今日要不是郎主一起,我都不想上他家去。”
“既然你不待見他,為何又將販鹽之事說與他聽?”
李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是我和寨子里的人炫耀,然后就傳到他耳朵里去了,我也沒想到他今日會來找你說這事。”
韓端見他有些惴惴,便安慰道:“沒事,這也不能怪你。我和他之間只談買賣不談情誼,這樣最好,日后做起事來也用不著顧及情面。”
“好了,你也去歇息吧,馬上還要去湘州,這兩日都把精神養足。”
帆船張滿帆順水而下,第三日午時便到了漢壽,剛下得船來走進邸店不多一會,邸店管事吳還陌便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郎主,家里來信了,是急信。我正準備讓人送去義陵,沒想到你就回來了。”
吳還陌一邊說著,一邊從懷里掏出一封用厚繭紙做成的雙鯉信封雙手奉上。
竟然將急信送到了漢壽,難道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韓端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他接過信封用刀裁開封口,抽出里面信紙匆匆看了一遍,頓時便松了一口氣。
信是三娘子提筆書寫,只說了兩件事情,其中一件是好事,另一件說不上是好事還是壞事。
三娘子懷孕了,這是值得慶賀的大喜事,但在三娘子未生產以前,韓端并不想將此事宣揚出去。
另外一件事情則讓他有些苦惱。
朝廷竟然將詔令送到山陰,授他為六品忠勇將軍,接詔后即刻回京師隨軍救援江陵。
看樣子吳明徹在江陵有點吃不住了。
是應詔還是不應詔?三娘子和老爹在信中都沒有提出什么意見,只是要他自己思量,但韓端卻有點舉棋不定。
“珣守(吳還陌的字),如今江陵那邊形勢如何?”韓端收起信紙,抬頭問道。
吳還陌的神情有些沮喪,此刻聽韓端發問,沉吟片刻之后才回道:“十日之前,周軍圍了江陵,日夜攻打了三日,隨后便掘堤灌城,中撫大將軍章公昭達率軍前往救援,水軍艦船卻被周國水軍拒于公安之下,至今不得寸進。”
“郎主,江陵怕是保不住了!”
去年吳明徹掘堤引大江之水灌城,今年周軍又使出同樣的招數,淹來淹去,苦的是江陵和監利一帶的百姓,這一次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曝尸荒野。
韓端眉頭深鎖,他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周軍于公安封鎖大江,難道章昭達就不能從下游過江,從竟陵或監利靠近江陵?”
“聽說周軍在江陵以下布置了近兩萬馬軍以拒我軍,中撫大將軍可能是怕我軍不敵。”
南方缺馬,所以陳軍大多為步軍,在平原地帶和北方馬軍作戰,幾乎沒有戰勝的可能,這也是陳國一個最致命的短板。
步軍不能過江,若水軍也不能突破周軍的封鎖,江陵破城便毫無懸念,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聽到這個消息,再略作思量之后,韓端心里便有了決定,不再為陳國賣命。
如果他接受詔令,固然可以跨過六品將軍這道坎,但率領陳國的步軍和周國的馬軍對戰,說實話他根本沒有必勝的把握。
況且他還不是援軍主帥,去了軍中也只能聽命行事,如此一來,打勝仗的希望更加渺茫。
一旦戰敗,像他這種沒有后臺的寒家子,肯定會被人拿來背鍋,到時威名盡喪不說,還必然會受到朝廷的責罰,輕則貶官,重則有可能因罪入獄。
若是運氣好打敗周軍,幫陳國守住了江陵,吳明徹和陳瑣固然是聲威大振,陳國朝廷的統治也會更加穩固,但對于他而言,還是沒有任何實際的好處,甚至還會影響他接下來的布局。
勝敗都是有害無益,而且戰勝的機率幾近于無,他為什么要去趟這一趟渾水?
“郎主,近日漢壽涌進來不少江北難民,我們要不要在城外設個粥場救濟一二?”吳還承見韓端久久不語,忍不住又開口問道。
“設吧,能救一個算一個。再看看有沒有愿到淮南的,將他們都送到廣陵去。另外,過幾日義陵那邊會陸續招募蠻人部曲過來,你也安排船只將他們送去廣陵。”
韓端推開窗戶,一股河風猛地從外面灌了進來,船艙內頓時涼爽了許多,他的精神也隨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