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五十名俘虜,葉宰還是給他們留下了一條活路。
畢竟鹽井衛是被攻擊方,處于還擊狀態,這五十人也只是受命前去占領馬喇司駐地,除了搶東西,葉宰并沒有發現他們濫殺無辜。當然,平常欺壓土人他們可能有份兒,但罪不當死!
處決的命令很好下,葉宰一句話而已。
然而,五十條性命背后定會涉及五十個家庭,焉知他們是不是真有80歲老娘和3歲的幼兒需要他們供養?
所以葉宰給他們判了五年勞改,并讓派去鹽井衛的外事人員帶去了他們還活著的消息。
至于保密問題,其實跟他們沒有多大關系,就是個挖坑的,里面的器具安置用不到他們。
葉宰用了另一套辦法來保密。
他調集隨軍鐵材及馬喇司“撿”到的更多鐵器,命重新熔了并下發圖紙,讓鐵匠各自敲打一部分鐵件,嚴令不得互相交通。
鐵匠們盲人摸象,都不清楚自己打了個什么東西。
即使他們竄連葉宰也不怕,因為所有部件組合在一起,最多讓他們知道這是個“爐子”似的東西。
真是爐子嗎?
哼哼……是的。不過,仍然起的是掩人耳目的作用,元寶石會躲在鐵爐后邊。
要是有鐵匠想復原一套,那效果……
……
時間又過去三天,今天已經是崇禎四年正月十二日。
派去鹽井衛的人回來了,還帶回一位衛同知。
此人一上來就給葉宰跪下,聲淚俱下,說他們對屬下管教不嚴,以致驚到兵憲大人,死罪死罪!
葉宰佯裝大怒,一拍桌子怫然道:“知不知道此次交兵給本官帶來多少麻煩?撫臺震怒,申斥一道接一道;巡按震驚,彈劾本官的題本恐怕已經在去京師的路上了!你們說,該給本官如何交待?”
同知慌忙磕頭,惴惴不安道:“是馬喇司悍然襲擊鹽邊百戶所,不關我等的事啊……”
“嗯?”葉宰冷哼打斷,寒聲道:“本官怎么聽說,你們賣給馬喇司一斤鹽要三分銀子,逼反了他們?”
“不是我們逼反的……是這么回事,最近打沖河頻發洪水,淹沒數十口鹽井,故而鹽價不得不漲,請兵憲明查。”
同知小心翼翼說到這里,抬起頭目光閃爍看了看四周,吭吭哧哧道:“請兵憲大人摒棄左右,卑職有密情相告。”
葉宰暗里冷笑,冬天發大水你哄鬼喲,遂一指王之臨和十幾個親兵,嚴肅道:“帳內都是自己人,有話就說。”
同知猶豫良久,方才吞吞吐吐道:“那沙馬平時就不服王化……在這馬喇司只知有他,不知有鹽井衛。就去年,緊挨著我們的云南寧番土人鬧事,云南都司進剿后又流竄進了行都司。
鹽井衛守土有責,便盡起衛所兵,并征調馬喇司土兵出戰。
哪曾想,沙馬不但不出兵,還派出土兵陳于馬喇司邊界,不讓我兵士借道。”
葉宰頓時回憶起去年好像真有這么一回事,當時他剛來“大明”,從邸報上看到過這則消息,說云南土人叛亂。
這下經同知提醒,葉宰將事情串連起來,遂問:“不是說很快平定,匪首授首了嗎?”
“平定個啥呀!”同知面露苦色,半晌后咬著牙道:“反正兵憲上任了,這件事早晚也瞞不過去。卑職便實話實說,根本沒有平定,那些寧番土人都被沙馬藏起來了!匪首是云南瀾滄衛隨便殺了幾個土人報上去的。”
介尼瑪的!
怒火瞬間充滿葉宰胸臆,所幸他現在養氣功夫日加深厚,表面不動聲色,淡淡“哦”了一聲,問:“所以,你們便針對馬喇司?”
同知突然一改懦弱,抬頭與葉宰對視,慨然道:“公然容留叛賊、違抗國法,不該讓他們吃點苦頭嗎?我等也不求兵憲高看,只求兵憲看在我等同為漢人、同氣連枝的份上,體恤邊地軍民的不易。”
說罷,深深磕下頭,口稱:“恕罪。”
咦?
葉宰當場對這個鹽井衛同知刮目相看,本來以為是一只弱雞,沒想到卻是一只具有戰國縱橫家風范的戰斗雞!
人才啊……
先以謙卑的姿態緩和自己的怒火,然后順著自己的問題,故意自揭其短引起自己的興趣,然后一引申,引到了國家、民族大義上。
也許在后世,鹽井衛這套說法值得商榷,必得明查秋毫。但現在可是大明,壓制土人就是潛規則。
因為大明正是漢人驕傲的時代,這是太祖太宗驅除韃虜恢復的漢人王朝。
看看四周,不是蠻就是夷,不是狄就是虜。無論內部怎樣爭斗,對外就一個方針“強硬”!
不服就打!打不服就守!
總之不投降!皇帝被逮了,沒事,我們換一個。
不賠款!嗯,也給北虜銀子,不過那不叫歲幣,那叫賜款,也就是雇傭費,雇傭林丹漢打東虜的費用。
不割地!占了地我們也不承認。
后世老有人說大明有一千多萬平方公里的國土,其實理論上是對的。
永樂時,算上羈縻的土地,包括東北至外興安嶺,西藏和安南,的確有一千一百萬。
這還沒算朝貢國家,比如朝鮮、李家坡、印尼、菲傭那些旮噠。
宣德以后放棄安南、河西,一千萬。
奴兒干都司解體,七百萬。
萬歷后,遼東沒了,三宣六慰沒了,青海、西藏也沒了,交到崇禎手上僅僅漢地十三布正司和兩直隸,三百多萬。(以上數據基于中國社科院發布的資料)
由此可見,本來崇禎閃轉騰挪的地兒就小,恰恰這地兒又發生大災大疫,再加之中央政府崩潰,救災不利、流民四起;南方資本主義萌芽,資本天然的就想馴服權力,遂與皇帝越行越遠。
崇禎不僅得不到周邊地區的支援,也得不到內地南方的資源,何等的悲催啊……
這是大勢,至于小節,那就更多了,東林、朝廷、地方、軍隊……
崇禎皇帝愛折騰、小氣、刻薄、溜肩膀,到后期基本與大臣離心,恰如孟子所說“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李自成打破居庸關,他不想南遷嗎?
不是,他只是不想自己背這個鍋,希望別人代他講出來,可惜這時的大臣早就不和他一條心了,都成了悶嘴葫蘆。
崇禎最后只能憋屈的在歪脖樹前寫下“君非亡國之君,臣皆亡國之臣”來發泄他的郁結。
大勢、小節加起來,一句話:大萌氣數已盡!
各種念頭在葉宰腦中旋起旋滅,最終化為一聲幽嘆,擺手道:“坐著說話吧。”
“多謝兵憲。”同知聞聲即起,卻不坐下,從懷里掏出幾張紙,湊到葉宰桌前,諂笑道:“兵憲,您老來行都司上任后,一直沒有召見我等,故我等也得不到機會孝敬。此次不期而遇,嘿嘿……”
“本官不是這樣的人!”葉宰邊說邊用手往外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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