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佐民向打沖河派出傳令兵后,一直坐立不安。網
一會兒看下地圖,一會兒踱步轉圈。
后來索性出了帳,下令軍隊集結。
隨著命令下達,營地仿佛一口燒水的大鍋開始喧囂起來,不過片刻,又如沸騰的開水歸寂無聲,將高熱隱藏在水面之下。
兩百個頂盔貫甲、手握鋼槍的戰士肅立校場,寒風吹不涼他們心中的熱血,沙塵迷不住他們銳利的雙眸。
在如今的混合營,再也分不出誰是白桿兵、誰是夔州兵,都是同樣的身姿矯健,同樣的威風凜凜,如同一個模子澆鑄而出。
秦佐民看到他們,胸中驕傲之情油然自生。因為他深深知道,這些人手中掌握著絕世的武器,一旦放出,無異于猛虎出柙,必定會虎嘯山林!
以一敵二都是小意思,一漢當五胡才是正常水平,極端情況下,以一當十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是……
秦佐民暗暗遺憾,這只軍隊卻不屬于自己,它屬于檔,屬于檔魁。
要是以前,他說不定都乍乍呼呼帶兵出去了,但離開石砫司后獨自帶兵,他慢慢變得成熟了許多。雖然葉宰對他也很好,視為腹心兄弟,可比起姑姑秦良玉,始終隔了一層。小
正如現在,他心如火燒,可沒有葉宰的命令,一個兵都調不動。
檔章規定,新式軍隊,大將只有統兵權而無調兵權,除了管管訓練等日常事條,人事、財政、調動權力均收歸檔軍事辦。
這是名義上的,秦佐民認識得很清楚,那顆有別于如今通行方印的圓形大印牢牢把握在葉宰手中,隨身帶著呢。
秦佐民對此也沒什么意見,五軍都督府都淪為給兵部打下手的衙門了,文臣領兵就是慣例。何況葉宰還是本地的最高領導。
所以,他無論有多急,多想出兵,他都不能妄動,下令集結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大權限。
他唯有等,站在隊列前陪著大家一起吹風,等待葉宰歸營。
兵丁們見他不說話,只當是例行的訓練。因為平時都習慣了此類突然襲擊式的集結,故沒人吭聲,均挺胸抬頭、目不斜視。
一柱香過去,眾人的視界中出現了十幾個小黑點。
秦佐民精神一振,急步趕往轅門。
馬蹄聲越來越近,葉宰臨到門前“吁”的一聲勒住馬,都來不及下馬便問秦佐民:“佐民,回來的人呢?”
“送去野戰醫院了。”秦佐民一邊說,一邊用手牽住馬兒的韁繩。
“傷得很重?”
“各中了幾箭,再加上過于疲勞,都脫力昏迷。傲”
“哦,那我就不去了。他們把情況說清楚了嗎?”
“說清楚了。”
秦佐民三言兩語便描述了西一工作組在土人村的遭遇。
葉宰臉沉似水,當聽到最后包岡派兩人突圍時,整個臉都在抽搐。一是心疼八個手下戰死,二是土人的行為代表著他的群眾路線失敗。
兩下夾攻,他的城府大法一秒破功,恨聲道:“土人畏威而不懷德,報復,給老子報復回去!”
秦佐民就等著這句話,大聲回應道:“是,兵憲。末將已集合新軍,請你下令!”
葉宰對著校場方向微微瞇了下眼睛,心里有點不舒服,可一想到秦佐民虎頭虎腦的性格又隨之釋然,跳下馬對后面招手,“紙筆。”
親兵兼機要秘書夏安義馬上從挎包里掏出紙筆遞給葉宰,還拿出一瓶墨水守在旁邊。
葉宰沉吟片刻,一蘸墨水,就著馬鞍寫下命令并蓋上大印。
“令:秦佐民帶兩百新軍至西一村營救工作組,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授與秦佐民對土人臨機處斷之權。另:軍械庫配給新式子彈和鉛彈一個基數。宰,崇禎四年二月二十四日。網”
秦佐民接過命令,手和紙同時在抖,無他,好久沒打仗太寂寞了,敬個禮話也不說話就往校場跑。
葉宰看著他的背影微微一笑,心說這就是個孩子啊,嗯……一百多斤,孔武有力的大孩子。
搖搖頭再繼續寫另一道命令:“令:把總趙匡暫署西營守備,收縮兵力保衛基地安全。”
寫罷吩咐夏安義道:“去,叫趙把總來。”
秦佐民走后,葉宰命前來拜見的趙匡給工地送去武器,以備萬一。
然后放心地回了打沖河基地,繼續指揮安裝發電機。
之所以如此安心,是他篤定土人打不到打沖河來。
基地的選址在山陽處,北面是一道由西至東直達打沖河的山脈,乃基地的天然屏障。
南面則是水流湍急的金沙江。
在這個狹長地帶里,混合營只需用很少的兵力鎖住一東一西,便可以高枕無憂。
所以,土人們先得過秦佐民一關,再是西營!除非他們能翻過山嶺絕壁,以奇兵偷襲。
但那是不可能的!一是山里探查過沒路過來,二是即使土人都會飛檐走壁,營地里的望遠鏡也能看得清清
楚楚。軒
葉宰在去打沖河的路上,順便檢討自己。
看來情報隊的工作應該再作加強。以前是不熟悉土人語言、風俗,以及漢土長相有些差別,故而放棄了派去情報人員。
再有,葉宰出于試驗自己民正的想法,想著建立基層組織后自然就有遍地的耳目。
哪知道根本不是這么回事兒……
通過西一村事件,明顯能看出頑固的奴隸主們亡我之心不死!那些吃了糧拿了錢的平民們,也是非我……其心必異!
擴大來說,漢人就會心甘情愿交出自己手里的資源嗎?
八個人的鮮血雖然不多,但足夠將葉宰打醒。
以管窺豹,葉宰明白自己溫情脈脈的改良失敗了,以后恐怕只能用暴力去蕩滌乾坤!
太祖的話適時在腦中浮現:哥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哥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烈行動。
只是還得從長計議。此一時彼一時,明末與那啥社會背景不同、身份不同,自己反對自己殊為可笑。
也許,驅使流寇毀滅某階級,本人再在后面收拾殘局,竊取……嗯?
出頭的椽子先爛,陳勝吳廣,綠林紅巾可為前車之鑒!
小型的220V發電機安置下去了,銅包鋼絞線也連接起來,它們將通過幾十根木電樁通往東營“煉鋼爐”,給元寶石充能。小
至于下一步要不要用電驅動機器或者搞出電燈,葉宰還沒想好。
因為這里的保衛力量太弱了,一下拿出最先進的東西,保住了還好,保不住豈不給人做了嫁衣裳?
一切安裝完畢,葉宰下令挖開河岸,引水。
正當大家一聲歡呼,跳下溝渠準備揮汗如雨時,又是一匹快馬絕塵而來。
“報……兵憲,斥候探明,土人三千來人向基地撲來,將與秦將軍在西二十里處接戰。”
葉宰大吃一驚,下令再探,再命暫停引水,所有人回營,準備戰斗。
接著與王之臨趕回西營坐陣。
坐了不久,傳令兵再報:秦將軍遇敵,在一號山谷殺傷數百人后擊潰當面之敵,現已反攻過去,請增調后援及打掃戰場。”
葉宰揮退傳令兵,問王之臨道:“會不會是誘敵深入?”
王之臨不置可否,說起了數據:“馬喇司土人共一千多戶,以每戶出三丁來算,三千人已經是他們的極限。”
葉宰點點頭明白了王之臨話中的未盡之意,可轉頭再盤算下手里剩下的這兩百來人,他又實在放心不下煉鋼爐基地,躑躕道:“兵力不足啊,要不派人去鹽井衛調兵?”
王之臨這回不再來虛的了,豎起兩只手指,直言不諱道:“第一,鹽井衛的兵最快要兩天才能趕到,秦將軍二百人能不能堅持?第二,鹽井衛會聽命嗎?他們聽了卻拖延呢?
葉宰想了想,還是新式步槍給了他信心,遂決定道:“派郭保持我命令去鹽井衛調兵。我帶一百人增援佐民,剩余的一百來人請行之監督趙匡保衛基地。”
王之臨聽葉宰要親自出兵,當然不同意了,勸諫的話不停往外冒。
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啦,什么“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啦,什么“親冒矢石非大軍統帥之責”啦……
葉宰其實心里非常同意王之臨的說法,但如今大軍壓境無人可用,他還想去看看新武器的實際威力,故不再與王之臨糾纏,以上官之命強行鎮壓。
隨后發布兩道命令,點馬二柱的一哨人和溫大的炮組,軍械庫準備彈藥。
他則回自己的住處,穿好專用盔甲,和葉貴一起快馬加鞭趕往東營,拿走了元寶石。
當回到西營時,馬二柱和溫大等一百人已候在校場,每人的背包鼓鼓囊囊,一看就裝了很多東西。
看著這一百人手持各種火槍,有栓式的,有燧發式的,也有火繩槍,再加上三門迫擊炮,葉宰的信心更足,大手一揮:“出發!”
眾人出西營不到一里,斥候第三次傳來信息,“秦將軍追入森林,營地至森林地帶基本安全。”
叢林戰?
葉宰心頭頓時一涼,奈何鞭長莫及,只能以秦佐民是山地戰專家的理由來開導自己,命令手下加快行軍。
不過,他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即使秦佐民在林間戰敗,自己所帶一百人也能幫他壓住陣腳,看守后路,不至于被人包圍全殲,同時能有個收容的地方。
二十里距離走了接近兩個小時,太陽即將下山。
前面就是山谷入口,首先歡迎他們的便是一股極其濃烈的血腥氣。
葉宰不再騎馬,以免目標太大,吩咐眾人散開,呈散兵隊列接近戰場。
一進谷口,所有人都驚呆了。
面前好像一副修羅地獄,整個谷中躺滿了尸體,斑斑血跡浸透地面,在陽光反射下顯現出刺眼的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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