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蘆嘍,買糖葫蘆嘍……”
“包子,熱騰騰的包子!”
“饃饃,饃饃。”
小販的叫賣聲在校場外此起彼伏,而他們身后則是另一個世界。
那里是一圈環繞著校場的窩棚,以朽木、破磚、爛瓦搭就。
其中通道逼仄,最多能容三人并行;地上污水橫流、骯臟不堪,沒下雨就泥濘一片。
最令人難以忍受的是空氣,各種怪味一古腦兒地鉆進鼻端,讓不習慣的人簡直無法呼吸。
受到美食引誘,許多衣衫襤褸像叫花子一樣的人擠在各個巷口向外探頭探腦。他們應該是囊中羞澀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眼神躲躲閃閃,就是沒人出來買東西。
大人如此,小孩兒也是如此。
不過小孩兒天性爛漫藏不住事,一張張小臉上滿是渴望,聳動鼻子瘋狂吞咽著口水。
“來一串糖葫蘆。”
一人掩鼻從某條小巷中走出,來到賣糖葫蘆的小販面前。
“得叻,兩個銅錢兒。”小販從棒子上取下一串糖葫蘆遞給來人。
來人付過錢卻不馬上走,一邊啃食糖葫蘆一邊低聲搭話:“黃三娃,注意點,你好幾次叫賣都露出了川音。”
黃三娃眼睛滴溜溜往四下一轉,不以為意道:“王頭,這兒都是遼人,他們分不出山東話和四川話。”
“放屁!差別大得很。我說過好多回了?細節,細節!”
“是是,細節。王頭,你在里頭打探的咋樣?”
“一號,二號,三號和他們的家眷都沒住在后頭。”
黃三娃臉色凝重起來,沉聲道:“那只能執行乙計劃,強攻軍營了?”
王頭,也就是王小搖搖頭,沉吟道:“也不一定,可以趁這三個出營落單時刺殺。”
“殺了一個不得行,要打草驚蛇的。”黃三娃質疑道。
王小嘆口氣,“先觀察好再說。你告訴其他潛伏人員,一定要小心,千萬別露出馬腳了。我再去城里打探下他們經常愛去的青樓酒館。”
正當王小在制訂“懲戒計劃”時,幾千里外的攀西卻是一片欣欣向榮的局面。
田間地頭,農人揮舞著鋤頭種下稻子,也種下了明年收獲的希望。
工廠礦山,工人們揮汗如雨,為基地的建設添磚加瓦,貢獻出自己的力量。
中營的水泥高爐立起來了,測算后年產水泥20萬噸,相當于后世被嚴令取締的小水泥廠;
磚瓦、瓷器窯一天開一爐,為基地及農戶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建筑、生活材料,就是被人詬病:風格極其單一,傻大黑粗。
此外,在中營的犄角旮旯里還有一個小小的工廠,葉宰題名“攀西中華煙葉烤制廠”。
這個名字充分說明了葉宰對煙廠寄與的厚望。想想二十一世紀,光煙稅就能把國防預算包圓了,所以這是一條金光閃閃的財源。
只不過,如今煙葉都是野生的,土人拿來抽著玩。即沒有大規模的種植,也沒有龐大的市場,導致這條財源還是涓涓細流。
其實,葉宰真要想擴大財源,身邊就全是大客戶——兵士。
兵士們每天訓練后筋疲力盡,這時要來一口,提神醒腦,神仙般的享受。
不過,葉宰可不想自己的部隊變成雙槍客,一桿火槍,一桿煙槍,索性掐斷源頭,嚴令士兵不得吸煙。
惜乎世界大勢浩浩蕩蕩,并不以葉宰的個人意志為轉移,一旦某種潮流流行起來,那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偶爾一次巡營,居然發現秦佐民和趙匡都偷偷躲在各自房中吞云吐霧。
于是大驚,分別厲斥兩人,然后追索煙廠,查到底是誰敢不經他同意流出煙葉。
結果一查,葉宰傻眼了。
廠長交待,主管王經歷提走過幾斤,還拿出王之臨批的條子;貴哥兒來要過幾次,每次量都不大,也就二三兩。
葉宰當時不動聲色,勉勵煙廠要努力提高產量,爭取屯夠一噸發往成都開拓市場。走之前才輕描淡寫提到,“煙廠以后實行軍管,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流出煙葉一毫!”
廠長本來就對葉宰查賬的事戰戰兢兢,此時再一聽葉宰的話,立刻泠汗不止,“撲嗵”一下跪下來,連連磕頭道:“兵憲,小的有錯,小的有錯。”
葉宰擺手道:“不知者不罪,是我以前沒說清楚。希望你往后要按規矩來。”
說罷再不理跪在地上的廠長,腳步匆匆出了煙廠,直闖中營辦公樓。
一進王之臨簽押房,葉宰第二次傻眼。
只見王之臨伏在案邊處理公文,這挺正常。可不正常的是,王之臨嘴上還叨個煙嘴,青煙裊裊!
在王之臨面前,葉宰還能表現點真性情,遂不客氣地說道:“行之,你怎么能帶頭吸煙?”
王之臨抬頭看看葉宰,一點也不驚訝,反問:“是我帶頭吸煙嗎?”隨即揶揄道:“良臣,你可不能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喔。”
“呃……”
葉宰問罪的氣勢頓時一窒,薛微有一些尷尬道:“我那不是試驗產品嘛。”
王之臨撇嘴道:“天天試驗?”
“口味兒,我在找最適合的口味兒。”葉宰臉皮難得紅了下,趕緊轉移話題,“行之,吸煙有害身體……”
“有害!”王之臨呵呵一笑,磕磕煙桿狠狠嘬了口,“叭嘰”作響,接著邊吐煙邊說道:“你說的,煙葉可以防瘴氣,防風濕,莫非是假的?”
這次興師問罪以葉宰慚然敗退結束。
自此后葉宰規定,中陽委員及隊官以上者每月發放煙葉三兩,以做福利。大頭兵沒有,想抽自己買,一兩銀子一兩煙葉!
葉宰的本意是以高價格來杜絕士兵抽煙,沒想到卻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但領到福利的人滿意,還激起了士兵們的士氣。
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不管那“煙葉”是啥子東西,我們也要有!
有的途徑在哪里?
寫在那兒嘛,要么用銀子買,要么當官。
于是乎,每天訓練完畢,大部分軍士分為兩波主動加練。一波在校場上苦練武藝,一波在寢室內讀書練字。
大練兵竟然就因為這一個小小的“煙葉”開展了起來!
葉宰不禁感嘆,事物的發展有時就是充滿的偶然性,比如拿破輪的馬蹄釘……
到此地步,葉宰滿意,高層滿意,人人滿意,只有一個人不滿意。
據小道消息,貴哥兒被關了禁閉三天三夜。
西營至小河村的鐵路路基已經鋪設完畢,下一步就是安裝鐵軌。
葉宰打發走宋倫后忙得夠嗆,“煙葉”事件只是他忙里偷閑隨手為之。實際上,他基本呆在煉鋼爐基地沒出來,忙著“制造”大量的鐵軌,以及小量的武器。
九月初九重陽節,葉宰放下手頭的工作,叫上趙義出營微服私訪。
“老大爺,你這田地可是種的稻谷?”
巧得很,葉宰一到和平村就遇到了池樹德。
池樹德瞟一眼面前兩人,問話的是一個面目俊秀、頜下留著短須的年輕人;另一個牽著兩匹馬,白白胖胖,嘴邊一圈黑胡子,努力瞪著瞇瞇眼,神情緊張。
通過面相及兩人所穿的衣服、乘坐的馬匹,池樹德心里有譜了,他們極有可能是建昌道的高層。
遂組織了下語言,“稟貴人,這不是稻子是韭菜。”
我尼瑪!
葉宰羞憤欲死,所幸這兩年他的臉皮越來越厚,笑道:“老大爺,我當然知道這是什么。我的意思是說,你為什么不種稻子?”
池樹德道:“家里就我和老太婆兩個人,種幾畝稻子夠吃了。聽工作隊說基地需要大量蔬菜,所以剩下的田就……”
葉宰聽到“工作隊”后眼睛一瞇,恭維道:“老大爺精打細算,會過日子。”再順著話題發問:“我剛才聽到老大爺說起工作隊,他們咋樣嘛?”
池樹德的話脫口而出,“不錯,都是些好人噻。幫我們平地,教我們種田。各家有啥子矛盾,他們還要出面調解,公平公正,不擺了。”
葉宰深深看了眼池樹德,無奈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老大爺,打撓了哈,告辭。”
說罷回了土路,沖趙義小聲道:“走,回基地。”
趙義心里巴不得葉宰早點走,一聲不吭遞過紅兔的韁繩。
悶頭走了好久,直到西營大門遙遙在望,趙義才問出心里的疑惑:“兵憲,咋個不進村了?”
葉宰自嘲道:“都被別個認出來了,還看個鏟鏟。”
趙義一驚,立馬撇清自己,“兵憲,你微服私訪的事,卑職沒給任何人說過。”
“不要緊張!”葉宰擺手道:“出去是我臨時決定的,你想泄密也沒得機會。”
這話就有點重了,趙義嚇得差點從馬上掉下來,趕緊抓緊鞍頭,道:“沒有,絕對沒有!卑職口風緊得很,從來不泄密。”
葉宰順手敲打了趙義一記,這才說道:“那老頭不簡單,說不定就是他自己猜出來的。”
“嗯,嗯!”趙義連連點頭。
九月二十日,葉宰接到建昌轉過來的報,上面的內容果如周延儒的來信,崇禎皇帝重啟太監監軍制度,向各重鎮派出鎮守太監。西南地區有兩個,一個云南,一個四川。
云南是邊地,控三宣六慰,而且產銅,大萌歷來都有設置,此次算恢復祖制并不出意料。而四川這位,就明顯是葉宰的翅膀扇出來的了。
葉宰郁悶過后,其實挺同情崇禎的。
他生于深宮之中,長在婦人之手,雖然也經過一些磨難,還自學成材。繼位后宵衣旰食,勵精圖治。但比起從蒙學開始就一級級殺上來的朝臣來說,他那點正治智慧基本為零。
這不,初登極便被東林黨忽悠瘸了,盡誅閹黨,眾正盈朝。
不是說除掉魏忠賢不對,可你總不能因為討厭一個人而自廢武功啊!
要知道,除去朱元璋和朱棣那種雄主,或者聰明得能把朝臣玩弄掌心的嘉道長,廠衛就是皇帝手里最鋒利的劍。
現在他終于對朝臣失望了,又不得不恢復太監監軍制度。
可此一時彼一時,好像一只手被打斷了,接起來還能同以前一樣好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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