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緩緩走進十一月,天氣乍冷,河南很多地方都飄起了鵝毛大雪。
一個多月以來,河內縣田地數據基本清查完畢,但人口統計工作卻還沒有收口。
無它,地是死的,人是活的。
河內百姓和撫標玩起了躲貓貓的游戲,有門路的甚至直接躲進鄭王府的莊園里,葉宰對此暫時沒有好的辦法,頗有點狗咬刺猬——無處下嘴的感覺。
說到鄭王府,鄭王府上上下下都對葉宰有一肚子的意見。
李長史先是代表鄭王弱弱抗議了下葉宰調兵包圍王府,被葉宰用“流寇未滅,這是保護鄭王”的名義駁了回去。
鄭王本生膽子小,同時也看在葉宰出兵救了自己的份兒上,默認下來。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鄭王爺忍不了。
葉宰居然清田清人口!
要知道世上的事怕就怕認真二字。
鄭王府的土地,除了小部分是低價買進在官府有正規手續,其它均為強占,原先的農戶要么成了王戶佃戶,要么人間蒸發。
再繼續深查說不定還會查出王府草菅人命的證據。
當然,這種事兒全大明的王爺都在做,皇帝也不會認為是多大的事,反而會因此認定藩王們沒有異心,怪不怪?
可葉宰的組合拳太犀利,土地收了人劃出去,這是在刨他鄭王爺的根兒。
絕對不能忍!
鄭王爺其實有點小智慧,知道不能和葉宰硬頂,而且告狀的奏本也發不出去,遂親手提筆寫了五封書信,說是與河南其他五位親王的書信往來。
京營的人不敢擅專,來問葉宰的意見。
“天真!”
葉宰暗地吐槽一句,對來人說道:“信放下,本官派人幫鄭王爺辦了。”
待來人出去,葉宰沖身后的趙義挑了挑下巴,“拆開,都看看咱們的鄭王爺寫了些啥。”
趙義一個激靈,咽了口唾沫,囁嚅道:“撫臺,這是,是親王的信件……”
葉宰不悅地看了趙義一眼,心里暗暗搖頭,這個趙義人靈性,但恰恰就是靈性讓他小心思多了點。再看石猛,盡管性子憨卻令行禁止,看來中軍營坐營官的人選不用再糾結了。
他一沉默,趙義便反應過來,連忙補救道:“嗯,為免鄭王不慎泄露我軍的布置,確實應該幫他把把關。”
說罷找來剪刀,小心挑開其中一封信的封口,抽出里面的紙張遞給葉宰。
葉宰擺手不接,指指另一旁肅立的石猛。
趙義呆了呆,立時反應過來撫臺對自己不滿了,當場恨不得自扇兩個耳光,只好將紙遞向石猛,不過雙手換成了單手。
石猛卻不在意雙手還是單手,一手接過,另一手搔搔頭難為情道:“撫臺,我讀書少,字可能認不全。”
“沒事,你只管讀,大概意思我猜得出來。”葉宰鼓勵道。
“哦,那我讀了。”石猛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捧起信紙送到眼前,手上不自覺用力顯得紙張很抖,相當不和諧。
“周王兄鈞鑒……流寇襲城……葉巡撫出兵救援……調兵將小王保護得很好……清田……”
“行了,不用讀了。”葉宰輕聲喝斷,吩咐道:“后面的信也不用讀了。石頭,五封信全燒了。”
石猛應下,很快找來銅盆用打火機將信點著。這事兒他經常做。
看著一股股黑煙升騰,趙義感覺自己又行了,站在葉宰的角度出主意道:“撫臺,要不要把剛才那個送信的京營兵給殺了?鄭王要問起來,就說不知道。”
葉宰哂笑道:“鄭王府送信出來,肯定不止他一個人知道,難道把知道的人都殺了?”
趙義眼中兇光一閃,“那就都殺了!找個名義將他們調出城,然后……”
“不可,國防兵絕不能殺傷無辜,不然與其他軍隊有何分別?趙二,你記住了!”葉宰拉下臉訓斥道。
十一月十四日,府、縣兩衙主要官吏在新造的黃冊和魚鱗冊上簽名。此兩冊共造三份,一分給縣衙成為征稅的依據,一份給府衙存檔,一份留在巡撫手中,方便以后憑此查稅。
翌日,鄭王府李長史、衛輝府馬知府、河內縣齊知縣及其他正商紳友人,敲鑼打鼓將軍隊送到沁水河邊。
當葉宰喝過壯行酒轉身踏上石橋,三人對視一眼,差一點就淚流滿面。
撫標護送著葉宰緩緩通過橋面,輪到隊尾卻發生了小小的騷動。
只見十幾個衣衫襤褸的人跪于橋下,沖河內城方向重重磕頭。
這些人的動作與衣服與其他撫標兵丁格格不入,送行人群為此議論紛紛。
“他們是誰?”
“不認識,應該不是川兵。”
“咦,其中那人我好像認識。他做過我家一段時間西席,叫……叫……費承,費承松!”
“如此便說得通了,他這是舍不得離開家鄉。嘶!他為何要離開家鄉?”
“嗨,太簡單了,幾位不曾聽說前段時間有個秀才帶頭鬧事,被府衙二老爺定了秋后問斬么?”
“怪不得,怪不得。”
十一月二十日,葉宰帶兵重回衛輝。
衛輝如今亂得一團糟,先是李自成禍害了一次,后來張鳳儀得葉宰授意又放進幾批流寇,導致衛輝當地官府垮臺、人民離散,僅汲縣得免。
商輔明好懸一口氣沒上來,催著葉宰趕緊掃蕩衛輝府流寇。
葉宰拿出最新的塘報,指著上面的文字道:“商公公,你也看到了,新任的陳總督嚴令本官堵住白鹿山口,不得放一個流寇南下……”
商輔明眼睛發赤,澀聲道:“汲縣里可是潞王!皇爺的四叔爺。”
葉宰假裝思考,沉吟道:“要不我等一分為二?商公公帶京營人馬去汲縣,本官則帶撫標去白鹿山,如此,也可兩全其美。”
這是葉宰第二次提出分兵,第一次是在鄣德。不過那時只有京營的人馬,商輔明想也不想便拒絕了。此時局面卻大有不同,京營漲了戰力且全劃歸商輔明指揮。
商輔明很想一口答應下來,只是尚未摸清王樸的意思,便穩了穩,招來王樸問詢。
王樸當然愿意了,頭上壓著一座大山總比壓著兩座大山好,而且還對京營的戰力有迷之自信,心想即便沒有葉宰的親兵,打汲縣附近的流寇也是手拿把攥。
再說了,王樸覺得商輔明更好相處。
據他觀察,商輔明應該比較愛好財物,加之太監的風評……
我老王家從來就沒缺過銀子!
于是,兩人一拍即合,同意了葉宰的提議——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