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七年閏八月來臨,葉宰大致處理完靈丘城的善后事宜。
救死扶傷、修繕房屋、設立粥棚、上書朝廷請免應州當年秋稅以及其它雜稅、加稅。
但是這些還不夠,葉宰大軍不可能一直駐扎于此,還得給予老百姓越冬的糧食以及明年春播時的種子。
于是,兩道加急公文發往大同巡撫和山西巡撫處。
公文內容都大同小異,葉宰要求山西巡撫借貸糧、種救濟應州百姓,要求大同巡撫明年歸還。
閏八月初三,靈丘城西門。
新的吊橋放平護城河兩端,幸存的五千余靈丘百姓跪伏于官道兩側,恭送大軍啟行。
督標士兵全部通過后,葉宰同靈丘當地官員這才一起走出城門洞,當見到這陣勢,腦袋立刻“嗡”了一聲。
他趕緊甩開身邊簇擁的人群,大步流星走出吊橋,抬手便去扶跪在前列的幾十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老人家,快請起來!宰受之不起。”
老頭口里不住道:“總督大人,您受得起,您受得起。”
然其年老體衰,架不住葉宰手上的扶力被拉了起來。
葉宰又去扶另一個,可剛扶起的老頭又出溜一下跪了下去。
其他人均是如此,拉起來待葉宰走開又跪下去。
葉宰扶起了一列人又跪下去一列人,完全是做了無用功。
這樣下去可不行!
葉宰沖緊跟著身后的戚燁偉道:“加快速度通過,別讓人久等。”
話畢即當先小跑起來。
當終于通過這條洶涌的“人路”時,葉宰回頭一看,眼睛不禁酸澀起來,心里感慨不已:這就是我華夏的百姓,但凡對他們一分好,就會還給你十分,好像以前對他們的傷害不存在了似的。
是誰導致他們家園被毀、親人被殺的?
是我們,是我們這些大明的文人武將!是我們沒有保護好他們!
閏八月初五,王家莊。
大軍將在此駐扎一夜,明早再通過莊北的槍峰嶺穿越恒山,進入渾源州。
當夜,葉宰巡完營來到一間大院子門前,此處應該是原來大戶人家起的屋子,莊里唯一的一間青磚瓦房。
信步走入其中,葉宰隨口問道:“燁偉,女子衛隊情況如何?”
戚燁偉道:“那日破城戰,當場戰死十九人,傷二十三人。輕傷七人已經歸隊,重傷者除未救回的還有九人。這九人已不適合再加入軍隊,故卑職將她們留在靈丘城中。”
“給補償了嗎?”
“給了,每人十石小麥,銀子二十兩,還特別關照了當地官員。”
“太少了……燁偉,雖然她們是女子,但她們在危難面前的表現卻絲毫不弱于男子!你安排下去,叫人回一趟靈丘,給她們每人再補發一百兩銀子。”
一百兩銀子而已!
不是葉宰沒銀子也不是他舍不得多給,而是這涉及到全軍的補償標準。其他士兵都是二十兩,女子衛隊可以用親衛的名義多給點,但再多就絕對不行。
畢竟人心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這不,戚燁也被葉宰的補償標準震驚了下,愣了幾秒才抱拳道:“是,制臺。卑職考慮不周。”
“下不為例!燁偉,此事你要做得隱晦些。唉……,其實我也想都這樣……路漫漫而修遠兮!”
說話間,一行人走到前院與后院之間。
葉宰踟躕半晌,向后擺手道:“你們不用跟著了。”毅然步入其中。
剛才的總督氣度立馬沒有了,變得有些委委縮縮的。
實在是他自覺愧對王紫玉。
人家拼著老命救了你,你卻把人家禁足,說破大天也說不過去!
葉宰躡手囁腳潛行主房窗下,想先聽聽里面的動靜。
正好,房中有人在說話。
山竹的聲音,“小姐,要不要告訴少爺?”
王紫玉的聲音聽起來不冷不淡的,“不用。”
“可是……可是……”
“山竹,我餓了,要吃三碗飯。”
“我的大小姐,這里沒有飯只有面。”
“嘔……想起這里的老陳醋就想吐。山竹,少爺不理我們,而且……你說我們應不應該回家去?”
里面的山竹還沒回話,窗外的葉宰已經瘋狂點頭,心中大喊:“該,回去回去!”
“誰在外面?”
葉宰心情過于激動不小心碰到墻體發出聲音,當即引發房內一聲嬌咤。
“呃,是我。”
葉宰應了聲,站起來走向旁邊的房門。
“吱呀”,房門打開,王紫玉一張粉面含煞的俏臉乍現眼前。
“夫人,要吃飯啊?”葉宰訕訕說道。
王紫玉不理,雙眼很快泛紅,泫然欲滴的樣子。
葉宰當場僵直,努力錯開視線不與之對視,柔聲道:“夫人,天氣轉寒一定要注意保䁔。”
這句話非常地無厘頭,才八月唉。
王紫玉身后的山竹先笑了,掩嘴輕笑道:“咯咯……少爺說話真好玩兒。”笑罷臉上好像在發光,雀躍道:“少爺少爺,小姐她懷……”
“山竹!”王紫玉厲聲喝斷,然后兩手一合就要關門,順便對葉宰道:“夫君,妾知道了。你請回吧。”
“誒,不是……”葉宰把著門框急切道:“我回哪兒我?夫人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王紫玉嘴角微微一翹旋即飛快收起,一邊掩門一邊冷冰冰道:“夫君,今日不方便,以后也不方便。”
葉宰不敢和她角力,隨之被關在門外,只得沖門內喊話:“紫玉,別和我慪氣了,乖啊,讓我進去!”
連喊了好幾聲,門內再無動靜。
待他搖頭嘆氣出來,突得一驚,只見外面站了一排親兵,戚燁偉在不遠處埋頭踱步,手里還夾著一根紙煙。
太囂張了,抽著煙看領導的笑話!
“為何還在這里?”葉宰臉拉得老長。
戚燁偉扔掉煙小跑過來,急促道:“制臺,剛才偵輯隊送來情報,卑職正想找個機會進去交給您。”
葉宰狐疑道:“真的?”
“真的?”戚燁偉一本正經道。
葉宰深深看了戚燁偉好幾眼卻無半點所得,遂伸手道:“拿來”。
戚燁偉立馬從懷中掏出一只竹筒遞了過去。
葉宰接過后檢查了下筒口,果真是偵輯隊的“ZJD”火漆封印。
擰開,抽出里面的信箋,入目全是拼音文字。
九年義務制的成果隨之展現,葉宰一下就拼出了內容。
“大同府多爾袞部派兵一萬南下渾源;領兵者似為其弟多鐸,其余軍官暫未察知;其目的可能是救援靈丘。龍組三號報上。”
多鐸?又一個“我大清”的不世名將?冢中枯骨耳!
葉宰一揮手,“走,去前院。燁偉,通知各營頭主官開會。”
半小時后,五營統領、教導自四處駐防地趕來。
葉宰先說了偵輯隊探知的消息,而后詢問大家的看法。
“打!”周遇吉咬牙切齒道。
張鳳儀回應道:“當然要打。不過是出恒山打還是在山里打,抑或就在這王家莊以逸待勞?”
趙匡沉吟道:“逆虜人數一萬,這就需要我們發揮強大的火力。可我大量輜重還存于平刑關中,需要慢慢轉運山道。依末將看,穩妥起見,在王家莊設伏為好。”
從平刑關前來匯合不久的馬二柱反駁道:“王家莊設伏當然好。但趙將軍能保證逆虜不能提前察覺這邊的消息,從而縮回去嗎?”
“不能。”趙匡搖搖頭,續道:“為將者未慮勝先慮敗。逆虜不來就算了,只要督標和輜重能安全通過恒山即可。到時與之決戰也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