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白日,但是在雒陽獄中,卻如同黑夜一般。
牢房的味道也非常古怪,是雨后的潮濕加上已經干涸的血的味道。
整個空間十分昏暗,只有兩邊幾盞油封閃著微弱的光,被風一吹,就滅了兩盞。
這里常年不見天日,連空氣都是渾濁的。
一個正常人待著一會兒也受不了。在這里久關著的人,可能不少已經被逼瘋了。
幾縷殘陽照在窗口,留下一道光痕,馬上被無邊的黑暗所吞噬,在殘破的泥墻上泛不起一絲漣漪,慘叫聲,惡臭,是雒陽獄永恒不變的主題。
呂煜被關押在雒陽獄最深處的監牢中。
關押在此處的,都是一輩子出不去的罪犯,亦或者是說隔幾日便是要被問斬的。
碰~
牢門關閉,系上鐵鏈。
李儒在閃爍的燈火的映照下,臉色有些可怖,就像是從地獄里來的修羅一般。
“呂煜...你不會以為被關押在雒陽獄中,還有生機?”
雒陽獄環境雖然惡劣,李儒的表情在燈火的映射下也很是恐怖,但呂煜遠沒有到崩潰或者說是膽怯的程度。
“人生自古誰無死,太史公也曾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博士若覺得憑借只言片語能讓我恐懼,那便是小看了我呂煜。”
“呵呵。”
李儒冷笑兩聲,說道:“我知曉你是真的不怕死,但有時候,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尤其是在雒陽獄中,死有時候對你來說是奢求,聽聽那些慘叫聲。”
啊啊啊~
啪啪啪~
隔壁行刑鞭笞的聲音很是響亮。
“你以為,死是一刀的事情?你想要和那個被你梟首的太學生一般死,對你來說,已經是奢望了,我對行刑并不擅長,但我也知道他們的幾個刑罰,用蘸水的皮鞭抽人,會在讓人倍感疼痛,帶有倒鉤的鐵鞭,只需三兩下,你這具白凈的身體,便馬上會血肉模糊,到時候,你想死,想睡,便是跪下來求,都是做不到的了。”
李儒自認為說得已經很恐怖了,但是呂煜臉上非常沒有懼色,反而是哈哈大笑起來了。
“僅僅如此,我何懼之有,死我都不怕,怕這些?你還是不要白費心思了。”
論起刑罰的恐怖。
呂后的人彘刑罰絕對是排的上號的。
后面,朱元璋的剝皮實草,還有凌遲處死,比這些鞭刑都要恐怖得多。
這李儒要想嚇他,不搞出真東西,僅僅是憑借只言片語,他自然是不會害怕的。
“你當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哼,待我去找董公述職,便派西涼好手過來行刑,我倒是要看看,你呂公明的身子,當真如你的嘴一般有骨氣。”
李儒知曉他現在是說不動呂煜的,再待在此處,也不過是浪費時間而已。
他轉身便要離開。
“李儒留步。”
他要走,不想在這個時候,呂煜卻是叫住了他。
呵呵。
前面說得這般有骨氣,現在還不是怕了?
李儒臉上點綴著自信的表情出來。
他便是知曉,面對刑罰,很少人能夠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他自己做不到,這個呂公明便更加做不到了。
“如何?怕了?我給你指條明路,只要你現在手書一封悔過信,致書天下,言之今日在祭祀大典上所言皆是污蔑,再對董公跪拜致歉,留你一條性命,倒也不是不可以。”
“呵呵,李儒,你誤會了,我要你留下來,是想要奉勸你一句的。”
奉勸我?
李儒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
“奉勸我?”
“你也飽讀詩書,明經懂禮,也知曉天下大勢,知曉善惡分明,不如我現在也給你指條明路,好生規勸董卓,輔佐陛下,讓其以賢臣自我要求,頒布詔令讓天下休養生息,罪己以安天下士人之心,尚還有救,如若不然,死在旦暮,你作為謀臣,也難逃一死。”
“你~”
呼~
李儒深吸一口氣,說道:“你倒是有心情擔憂我,不如擔憂擔憂你自己罷。”
說完,李儒直接甩袖離去。
呂煜看著李儒的背影,眼神閃爍。
從雒陽獄到董卓的司空府,再從董卓的司空府到雒陽獄,加之交談耗費的時間。
亦或者要加上吃個晚餐的時間。
呂煜匆匆計算一下。
他的時間,恐怕只有幾個時辰不到。
而王生便是要利用這幾個時辰的時間,做到自救。
單靠他一個人的聲音,太小了,靠王允,靠呂布的聲音,三個人合起來也太小了。
靠那幾百個太學生的聲音,也太小了。
但如果一萬多名太學生的聲音,夠不夠大?
若加上朝中諸公的聲音。
夠不夠大?
再加上皇帝的聲音,夠不夠大?
這幾個時辰,就是造勢的時間。
呂煜現在身在雒陽獄,不能動彈分毫,但是他的后手,卻是早已經準備好了。
.....
王寧鄭及皆是呂煜的心腹。
同樣是呂煜心腹的郝昭,卻是不在客房,也沒有跟隨呂煜到洛陽北郊。
他此刻在錢塘侯府中。
也就是在朱儁府中。
“這是呂煜那小子要你給我的?”
郝昭輕輕點頭。
“主公要我給你的。”
朱儁今日帶著伍瓊去雒陽北郊,原本是準備救人的。
但一聽呂煜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也沒有立刻下手,而是準備緩一手。
在郝昭沒來之前,他已經是準備劫獄了。
現在看來...
那小子也不是愚笨之人,讓面前這個漢子送信過來。
今日的事情,應該也不是拍拍屁股就決定的。
而是經過了深思熟慮。
“這小子再給你信件的時候,可有說什么話?”
說什么話?
郝昭努力回憶,最后說道:“主公說將這封信交到朱公手中,就好了,并沒有其他的吩咐。”
希望這封信真的是那小子準備的后手。
當然...
朱儁接過信封,心中暗自祈禱,這即便不是那小子的后手,最好也不要是交代后事的信。
若真是后者,恐怕那小子已經是隨時準備赴死了。
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朱儁將信奉打開。
看了前面幾行,朱儁的眼睛就亮起來了。
“看來這小子真的是準備了后手...只是...”
朱儁臉上露出難色出來。
“造勢固然可行,但我朱儁在朝中雖然有威望,但遠不夠讓所有朝臣都起來為呂煜那小子求情的地步,即便那小子做的事情占據了大義,但朝中諸公,大多已經被董卓嚇破了膽了,敢直面董卓的人,反而沒剩下幾個。”
呂煜的方法,在朱儁看來是可行的。
但是要他來做...
太難了。
他是武將,并非文臣,更不是高門之后。
如今在這個朝堂上,有兩個人能做到此事。
太傅袁隗與太尉楊彪。
此二人有名望,最關鍵的是,汝南袁氏與弘農楊氏,在朝野之中有門生故吏無數。
但...
他們可愿意援手?
朱儁心中存疑。
不過...
呂煜那小子既然將自己的性命托付在他這個老朽身上,這事情..他必然拼盡全力。
況且,今日的事情發生之后,朱儁便越發看重呂煜了。
這個徒弟...
他是非收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