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啊,畫家。”
“沒想到,已是七年未見了。”78
“你變漂亮了呢,當年那個膽小的女孩。”
林閑和葉如墨之間的溝通并不順暢——年齡變小之后,她的表達能力、記憶力和邏輯判斷能力都出現了大幅度的下降。
就在林閑一籌莫展的時候,鈴蘭卻出人意料地插話了。
不過,更讓林閑驚訝的是,她一開頭就說出了那三句話。
“畫家?你認識她?”
“何止是認識,我一直在借著你的眼睛,暗處觀察著她。”鈴蘭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這次她并沒有選擇屏蔽其他獵人的感知,所以葉如墨也聽見了鈴蘭的聲音。
“嗚!”
一下子,葉如墨就蹦了起來。
“你……你是……”
“安心點,小姑娘。在場的人不過是一個天網助手,和兩個失去了記憶的人罷了。”
鈴蘭的聲音,有些五味陳雜。
林閑敏銳地從她的話里得到了重要的信息:“兩個失去記憶的人?難道,她也是當年的實驗對象?”
“沒錯,我觀察了她很久,覺得是時候告訴你了——雖然,我原本準備把她的故事,當做你到達黃金級時的‘秘密’。”
鈴蘭嘆了口氣,開始說著這一段鮮有人知的故事。
“正如奈雅麗所說,宇宙中有三柱原神。”
“其中兩柱,你均有一面之緣。”
“‘時空的支配者’,‘萬物歸一者’:猶格·索托斯。”
“‘伏行的混沌’,‘外神的信使’:奈亞拉托提普。”
“而最后一個,便是‘黑暗豐穰之女神’,‘孕育萬千子孫的森之黑山羊’:莎布·尼古拉斯。”
“莎布·尼古拉斯?”
林閑眼皮一跳:“你不會告訴我,我面前這個女孩就是莎布的化身吧?”
“當然不是……啊,大概勉強也算是吧。”
“你別給我說‘大概’!三柱原神的化身,這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兒!”
“別急。”
鈴蘭頓了頓,她似乎回憶了片刻。
“時間是七年前,當時為了對抗舊神,我們擬定了‘血療’的方案。在準備好的古神血液中,最為珍貴的,就是三柱原神的星空血液。”
“猶格·索托斯,和莎布·尼古拉斯。”
林閑聽得一僵:“所以,你們把猶格·索托斯的血液給了我,莎布的血液給了她?”
——難道,這個女孩是和自己處境完全相同的實驗品嗎?
鈴蘭冷冷一笑:“你想多了,當時我們是把兩種血液都注入了你的體內。”
“你說什么?!!”
林閑一下子站了起來,他抓著手機就是一陣猛吼。
“兩種?!!”
“哎呀哎呀,小聲點!你旁邊的小女孩都被嚇呆了啦!”166
就算隔著手機,林閑似乎都能看見鈴蘭那慢悠悠拿著紅茶杯,一臉漫不經心的模樣。
“因為你是我們見過最優良的受體,就連兩種外神血液都能承受得了。”
林閑強行進行了兩次深呼吸,緩解了自己的心情。
“那么,也就是說現在我體內……”
“不,當年的實驗出了岔子,導致你的理智徹底崩潰了,”鈴蘭仿佛感覺不到林閑的怒意,繼續優哉游哉地訴說著,“你的精神被嚴重污染后,我才不得不寄宿到你的幻夢境中,幫你以‘噩夢狩獵’的名義,清除污染。”
“原來如此,這樣很多事情就說得通了,但是,她呢?”林閑指了指乖乖坐著,雙手放在膝蓋上像是三好小學生的葉如墨。
“她?當時你血脈里的兩種外神血液不斷沖突,我們沒辦法,就把莎布的血液提取了出來,放到了她的身上。”
“所以,圈圈繞繞到最后,她還是和我一樣?”
“不,你們不一樣。”
“你是完美的受體,就算獸化過一次,但是你對血脈的壓制力是我見過的人類中最強的。”
“而她,她的手術并不完美。你已經看見了,她控制不住體內的莎布·尼古拉斯之血。”
鈴蘭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從手機里竟然真的傳來了紅茶杯落入盤中的碰撞聲。
“她的右眼,就是當初我們做的手術。”
“由于暴走的莎布血液的原因,她的生命周期非常短暫。通常,只需要一個月就能走完人的一生。”
這倒是解決了林閑的一個疑問:為何葉如墨在短短幾周內,就已經從十一二歲成長到了二十多歲。
“莎布代表的是生命,這個小女孩卻控制不住這股力量。所以,雖然她的生命力非常旺盛,一般的傷口根本奈何不了她,但是,就像是燒得過快的柴薪,很快就會只剩余燼……”
林閑似乎找到了答案:“那唯一的方法,就是‘添柴’了?”
“沒錯。”
鈴蘭認可了這種說法:“她的右眼,是莎布的眼睛,它能將任何物質化為最純粹的‘生命原液’。倘若將其注入體內,小姑娘就能重置自己的生命周期。”
林閑沉默了片刻。
“所以,我的猜測沒有錯誤:張清才并不是受到了攻擊,他的下半身只是轉化為了生命的本源而已,甚至還更加純粹健康了。”
“對的,你還記得那液化的倆倒霉蛋嗎?”
“你說的是中島和高森?”
“對,其實他倆當時還是活著的。”
鈴蘭的語氣變得詭異了起來:“在被注入到這孩子體內之前,他們倆還是活著的,意識流淌在‘墨水’之中,眼睜睜‘看著’自己流入她的血脈。”
“以人類的目光來看,想必是一個緩慢而折磨的過程吧。”
“我知道了。”
林閑打斷了和鈴蘭的通話,他看著默然不語的葉如墨,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
“很痛苦吧?”
“將別人的生命粉碎為源初的墨水,然后用飽含痛苦的畫筆繪出自己的未來。”
“你只剩下了人類的軀殼,理智卻在一次次的輪回中近乎磨滅。”
葉如墨瞪大了眼睛,以她目前的腦容量,似乎很難理解林閑的話。
“大哥……哥……我,做錯了嗎……”
林閑將雙手放在葉如墨的肩膀上,和她那澄澈的左眼對視著。
“你沒錯。”
“如果按照捕食者的定義,你是更高維度的生命,人類只是你的食物。你曾跟隨著張清才一起學做菜,那些死在你刀下的雞鴨魚,你需不需要對他們抱有負罪感呢?”
“可是……雞鴨不會……”
“不會思考,是嗎?但在外神看來,我們這些人類所謂的‘思考’,不過就像是動物的鳴叫一樣,低能又低效。”
“嗚……”
林閑的眼神放平緩了一些:“如果你以‘神’的身份,自然沒有罪惡感;但是你以‘人類’的身份,傷害同族自然是罪。”
“那么,你想成為無罪的‘神’,還是有罪的‘人’呢?”
“嗚嗚嗚……”
葉如墨抱著腦袋蹲了下來,許久之后,她抬起了頭,堅毅地盯著林閑的眼睛。
“我……我是人類!”
林閑和煦的笑著。
“那,你就帶著這份罪惡感,勇敢,真誠地活下去吧!直到,可以贖罪的那一天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