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棄疾在聽過無面人的報告后,他對無面人的處理倒也沒持太大的反對意見。
他明白,與夏花開這么對峙下去,只會出現更多的警衛軍傷亡。
但他也知道,紅豆肯定不能接受這個結局。
宋棄疾首先想到的是對紅豆隱瞞,但轉而一想,這樣會讓紅豆誤會自己,轉而失信于她,會帶來更加嚴重的后果,沒必要把一件簡單的事弄的更復雜。
他坐在辦公室看著各局部呈上來的文件,紅豆在他旁邊正在工作。
宋棄疾已經感覺到紅豆一直想問這件事情的處理方式,在結束了早上的工作后,二人前往膳堂吃午飯。
市政廳本開設有大食堂,不管職位的高低都在一起吃飯。
但因為女妖的存在,宋棄疾給她們開了小灶,他自己也搭了光。自從田螺來了之后,這個小灶的水平也直線上升。
宋棄疾不明白為何一碗平平無奇的蘿卜,在田螺手里,都能變成不可多得美味,出菜速度和擺盤造型,堪比星級酒店。
席間,只有宋棄疾,紅豆與田螺三人。
但田螺依然是做了九個菜,葷素搭配,美味無比。
三個人默默吃飯,沒人言語,只有碗筷和咀嚼食物的聲音。
突,紅豆問了一句,“你準備怎么處理夏花開的事情。”
宋棄疾夾了塊‘金包肉’送進嘴里,待到咽下后才抬起頭,見到田螺和紅豆都已經放下筷子看著自己,他用手巾擦了擦嘴,這才道:“會走一個過程,對夏花開進行審判,定罪,執行……”
紅豆搶道:“最后了?”
“放了。”
田螺似乎已經察覺到紅豆的情緒不對,一嘆道:“紅豆妹妹,有時候有些事并不都能事事如愿,我想幫主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
紅豆卻是搖頭道:“律法是他自己定的,現在也是他自己破壞的。有什么逼得不已?”
宋棄疾心中苦笑,他并不準備將責任推給無面人,況且最后無面人要去執行,也要得到他的允許,“我知道這么做的確很不對,但正如田螺姐所說,有時候有些事你逼不得已要去這么做。”
紅豆沉默了許久,“那是不是在下次面臨選擇的時候,有比我們妖族更重要的選擇時,你也會拋棄我們?”
宋棄疾沒想到這件事會讓紅豆產生這樣的想法,他急忙站起身,“絕對不可能。”
紅豆搖頭笑道:“但現在你的做法讓我覺得很有可能。”
她語氣里帶著一抹嘲諷,也帶著一絲心酸和難過。
田螺打著圓場道:“紅豆妹妹,你別這么激動,有什么事好好說。你跟幫主認識的時間比我久,你還不了解他嗎?我絕對相信幫主不是那種人。”
宋棄疾不知道怎么解釋才好,便拉起紅豆道:“你跟我來。”
田螺也忙放下碗筷,跟了上去。
宋棄疾從懷里拿出名單看了看,便帶著二人朝著南街走去。
在走進一家胡同時,田螺問道:“幫主,我們這是要去哪?”
紅豆雙目打量著附近,也是一臉疑惑。
宋棄疾并未回答,來到一家門口掛有白對聯的小院門口,他伸手敲響了院子的門。
很快,屋內便有一年輕少婦打開了門,估摸年紀也就在二十四五左右,她身穿白衣,眸子通紅,見到門口的宋棄疾三人后,問道:“這位公子有事嗎?”
宋棄疾并未標明身份,只是輕聲道:“在下姓宋,我們與你相公是朋友,聽到他的情況,過來吊唁一下,嫂夫人節哀順變。”
女子聞言梗咽了一下,側身請了三人進來。
紅豆走入院子,見到大堂里一片白色,有個嬰孩正被一老婦人抱著。
宋棄疾過去敬了香,逗了逗那尚在襁褓中的嬰孩,便拉著那少婦走出大堂,“嫂夫人,我想問下市政廳對你相公的殉職有什么說法嗎?”
那少婦抹了抹淚水,“市政廳補償了些錢,送了我相公一枚勛章。”
“就這樣嗎?”
少婦眉頭一皺,“宋公子,你覺得還能怎樣?我相公入了警衛軍,他說過,加入的時候他們的長官就說了這份工作的危險性。”
“以后的日子嫂夫人……”
不待宋棄疾問完,那女子嘆道:“還能怎么辦?慢慢過唄,只是苦了這孩子,這么小就沒了爹,我婆婆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宋棄疾嘆了一聲,與她到了別,又帶著紅豆和田螺二人拜訪了在這次事件中犧牲的警衛軍家庭。
無一列外,在這之中,有許多都是家庭的主心骨,有些家庭更是因為男人的不再,而轟然倒塌。
三人拜訪了十來戶人家,宋棄疾見到已經差不多了,便帶著二人來到街上一家茶館歇腳。
紅豆依然沉默,田螺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宋棄疾喝了碗茶水,淡然道:“我帶你看這些,是希望你明白有些時候的妥協是為了減少不必要的犧牲。”
田螺點頭道:“對啊!紅豆妹妹,那夏花開的事情我也聽說了,若是僵持下去,只會造成更多人員的傷亡,剛才你也看到了,那些個家庭有多么痛苦。幫主這么也是情有可原。”
紅豆依然不言語。
宋棄疾又道:“我保證會盡量減少這種事情的發生,夏花開的話你也聽到了,隨著局面的惡化,會有更多天神的武器面世,我們必須要與夏花開合作,拿到她手中的武器,去研究清楚這武器的構造,只有自身強大起來,才不會受到各種威脅,而做出不得已的妥協。”
紅豆點點頭,終于開口道:“幫主,我并不是對你處理這件事的行徑有怨言,而是怕以后在兩難的選擇下,你會拋棄我們。”
宋棄疾嘆道:“你多慮了,沒有你們就沒有今天的宋棄疾,我怎么會拋棄你們了?”
田螺喝茶,并未插話,她雙眼之中很是淡然,似乎并不去擔心這些。而她不擔心是因為她明白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在大局面下,田螺明白個人的渺小和無力,不得不安于現狀。她不是初入世面的小姑娘,明白一切的真理都建立在強權之下,所以,她不會過分去要求什么,去祈求什么,能活著,就可以了。
第二日,白帝城的法院第一次進行了公開審判,允許民眾進來旁聽。
這件事早就在報紙上大肆宣傳,在開庭前,由檢察院改造成的第一法院就擠滿了圍觀的群眾,而那些在這件事情失去了家人的家屬群情激奮,好在警衛軍安撫了他們的情緒,才沒有繼續鬧下去。
隨著夏花開帶著手鏈腳銬被關進了被告席,擔任白帝城第一法院的法官是青山書院的院長,此人參與了白帝城第一部法典的制作。
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審判很快結束,一錘定音,夏花開被判了死刑。
那些失去了親人的家屬站在門口嚎啕大哭。
坐在群眾席里的紅豆看到這場面心中很不是滋味。
回到市政廳后,她見宋棄疾坐在辦公室里正在辦案,她也沒進去,而是直接回了房,把自己關在里面,她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
至于最后她與自己達成了什么協議,做出了什么改變,只有她自己知道。
孫玄自也是去旁聽了這場審判,但他知道這只是做戲,并沒有表現出什么。
在結束審判后,他回到客棧,獨自坐在房間里。
忽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孫玄心不在焉的打開房門,卻是發現竟是無面人。
他一下楞在了那里,一臉疑惑的看著對方。
“孫公子,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孫玄笑著道:“你看我這……局長大人,快請。”
他拿著茶壺倒了杯茶水,“局長怎么有空來我這里?”
無面人笑了笑,而后轉過頭看向孫玄,“孫公子是個爽快人,那我也就開門見山了。”
孫玄不知道他要說什么,點了點頭,等待著對方的話語。
“宋幫主對于我們之前達成的協議想做出一點改變。”
孫玄忙道:“局長,已經達成了的怎么能說變就變了?”
無面人淡然一笑,“請孫公子讓我把話講完。我們幫主想要夏花開手中的那個武器。”他說完,一臉笑意的望著對方。
孫玄搖搖頭,“那局長就找錯了了,這件事你應該跟夏花開談,那東西在她身上。”
無面人老道的很,自然不會對方一句話就相信,他喝了口茶水,盯著孫玄的目光道:“哦?是嗎?但夏花開說交給了你。”
孫玄一驚,他沒想到夏花開竟然把這件事說了出來。他知道,夏花開能真正活下去的機會就是這個武器,而他也隱約感覺到自己的命運已經與夏花開綁在了一起。
如果這個武器落到了宋棄疾這他們的手里,孫玄有很大的預感,他和夏花開根本不可能會活著離開這里。
他迎上無面人的目光,想從對方微妙的表情里找到一些破綻,同時,靜下心來去聆聽屋外的動靜。
他不知道無面人是來與自己談,還是強迫自己交出來。
在這生死關頭之際,孫玄表現出超于平常的鎮定和急智,他哈哈一笑,與無面人四目相對,“難道夏花開沒有告訴局長大人這個武器只有她能開啟嗎?我們旁人拿到手上還沒有一把菜刀好使。”
無面人一愣,他沒想到會是這樣,他點點頭,“說了,只是讓我把武器帶回去交給她。”
孫玄面不改色,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局長大人,你說我要那個東西干什么?又不能用,還是個燙手的山芋,我只想完成楚王交給我的任務,其它的不會參與。”
無面人充耳不聞,只是虐待疑惑的語氣道:“這夏花開她什么意思?她這是故意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嗎?”
孫玄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過了片晌后嘆道:“我想夏花開她也有自己的顧慮吧!”
無面人問道:“此話何解?”
“局長你看啊,夏花開與我雖是朋友,但她不得不防著我背叛她啊。試問局長大人若是夏花開,在此等局面下會不會對身邊的人產生顧慮?若是她真的把那個武器交給了你們,我不是說宋幫主和局長不是不講信譽之人,但畢竟人心難測,她只是為了自己多爭取活下去的機會而已。”
無面人嘿嘿一笑,“那她真是多慮了,我們言出必行。這是我們宋幫主定下的基本外交策略,永遠不會改變。”
孫玄問道:“我想問下局長要這個武器干什么?”
無面人嘆道:“這……那我就如實相告吧!孫公子,我們之前,不對,應該說我們人族之間不應該這么打打殺殺下去,我們有共同并且強大到我們難以想象的敵人即將卷土重來。宋幫主正是鑒于如此,想團結一切力量去抗爭。”
“什么敵人?”
無面人指了指天上。
孫玄抬起頭,“嗯?什么?屋頂有人?”
無面人笑道:“不是屋頂,是天上,天上的神仙。夏花開什么都沒跟你說嗎?”
孫玄回道:“說了一些。但我想,這不是我該去考慮和擔心的問題。”
無面人啞然失笑,點點頭道:“孫公子可還真看得開。”
孫玄問道:“那你們要夏花開的武器是想拿去對抗天上的敵人?”
無面人道:“嗯!然后反向研究看能不能讓我們的武器進一步的升級。”
“什么是反向研究?”
無面人搖頭,“我也不是很清楚,這是我們宋幫主的說的新詞。”
“很抱歉,這東西真不在我這里。”
無面人站起身,“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辭。”
孫玄率先走出去打開房門,做了個請的手勢,一直把無面人送出客棧外。
無面人回頭,“孫公子留步。”而后附耳道:“夏花開的槍決會在七天后實行。”
孫玄點點頭,“在什么地方,我好去接她,帶她離開這里。”
無面人卻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們的楚王回信了嗎?”
孫玄一愣,還沒反應過來,無面人就已經翻身上馬,策馬離去。
他站在街頭貯立許久,直到無面人的身影消失在轉角的街頭,孫玄才慢慢走回客棧的房間。
他看著放在床頭的包袱,他拿過來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探手進去摸了摸。
武器的冰涼觸感讓他定下心神。
而在此時,他閉上了眼睛,去想著剛才無面人的話。
約莫一刻鐘后,屋外再次響起了敲門聲。
“孫公子,有您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