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高科技是一家擁有悠久歷史的大型IT企業。
用IT企業來概括它顯然有些單薄,作為一個匯聚了全世界人才的巨型企業,至高科技的業務范圍早就超越了教科書上規定的企業定義,一切與人相關的商業活動背后往往都有他們的身影,而且與他們與政界也有著極為復雜的關系,足以保障他們在全世界范圍內都有充分的自由。
這不是單單靠錢就能解決的問題,但背后真正的原因卻鮮有人知。
這份自由給予了至高科技在世界各地進行了次數龐大的探索,很難想象,這些被很多人抱怨為“浪費財產去鋤地”的探索僅僅是出于一個人的意愿——雷加爾·馬格努斯,至高科技唯一的掌權者。
“面對眾神,雅典娜說起俄底修斯遭受的種種磨難——女神關心他的境遇——困留在海仙的家院……”
雷加爾·馬格努斯捧著一本《荷馬史詩·奧德賽》輕聲細語地讀著,這位全世界最大的科技集團的掌權人剛剛參加完一場在高空別墅的露臺上舉辦的酒會,此刻正極具閑情逸致地躺在躺椅上閱讀著古老的詩篇。
“父親宙斯,各位幸福的、長生不老的神明,讓手握權杖的王者從此與溫善和慈愛絕緣,不要再為主持公正勞費心力,讓他永遠暴虐無度,兇霸專橫,既然神一樣的俄底修斯,他所統治的屬民中,誰也不再懷念這位溫善的王者……”
夾雜著太平洋濕氣的清涼海風被吹散,一股干燥的熱氣舔舐著他古銅色的肌膚,書頁也染上了燈光的橙黃。
“雷加爾,”雙層玻璃的滑動門旁站著一位體態修長的女子,金黃色的齊耳短發和靈動的大眼睛昭示了她不大的年紀,“你要找的東西終于有結果了,南美洲西部的一處發掘地找到了符合你描述的碎片,現在正用超音速飛機向博云城空運。”
“超音速飛機嗎?”雷加爾合上那本詩集,沿著泳池淺藍色的邊沿走了過來,古銅色的肌膚包裹著恰到好處的肌肉,在池水的波光里閃閃發光,“那么天亮之前,東西就能送到我的手里了吧。”
“如果飛機不被身份不明的恐怖分子擊落的話,應該是的。”女子輕輕撥弄著自己的頭發說道,“不過那東西真的還有什么研究價值嗎?我看過現場發回的照片,只有指甲蓋那么大一塊了,就算真的有什么神秘力量,也早就隨風而逝了吧。”
“伊麗絲,不要對不熟悉的東西妄加推斷。”雷加爾走進屋里給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這是我們在激烈的競爭中得以保全并不斷前進的根本原則。”
“喂,這可是與你的生命息息相關的東西你怎么一副事不關己漠不關心的樣子。”伊麗絲把背靠在玻璃門上用身體將其關上,“話說你覺得魔法真的存在嗎?”
“我說了,不要對不熟悉的東西妄加推測。”雷加爾喝了一口伏特加半瞇著眼盯著酒杯中搖晃的澄清液體出神“不過,只從我個人理性的角度出發,我是相信魔法的存在的。”
“嘴里說著是‘從個人理性的角度出發’,但卻發動上萬的人力在世界各地發掘古跡并投入了數不清的財力物力真不知道上下五千年還能不能找出比你更口是心非的人了。”
“為了探究真理,付出多大的代價都是值得的。”雷加爾晃了晃酒杯,“很小的時候我就覺得,科學不過是人類認知世界的眾多途徑中的一種而已,在走到盡頭之前從來就沒有誰對誰錯之分。”
“這句話要是被整日蹲在證券交易所的那些人聽見,恐怕至高科技的股票一天就會跌到谷底吧。”伊麗絲微噘著嘴走到一邊的書架旁“《Arbatel》《所羅門的大小鑰匙》《金色黎明》……全是神秘學的著作,很難想象這居然是世界上最大的科技公司老板的書架呢。”
“喏這里還有。”雷加爾把手里的《荷馬史詩·奧德賽》丟給她,“有沒有興趣看看。”
“還是算了吧。”伊麗絲隨手翻了翻就把它塞進了書架“還真是少見呢……像你這樣的人。”
“嗯?”雷加爾微微抬起頭看著她。
“在物理研究已經跨入極微觀層面的22世紀還相信魔法存在的人。”伊麗絲歪著頭靠在書架上說道“簡直是鳳毛麟角。”
“如果不是因為血脈中背負的詛咒,我也沒有太大的興趣去閱讀這方面的書籍。”雷加爾道,“我可不認為家族里的人一到六十歲就自然而然地離世是一件正常的事。”
“不是說是一種沒有表征現象的遺傳病嗎?”伊麗絲答道,“只不過還沒有檢測和治療的手段罷了。”
“這種蒼白無力的解釋根本不具備足夠的說服力,好歹詛咒的來源是有家族文獻記載的。”雷加爾說著把一個亮閃閃的東西丟給伊麗絲,“而且,如果假設魔法存在,將會得到許多值得深思的結論。”
“這是……金幣?”伊麗絲看著躺在手心里的印著印第安人頭像的金幣,“什么意思?”
“試想一下,如果你能在燒瓶或是燒杯中無窮無盡地合成金條的話,不出一周的時間,黃金市場就會崩盤,整個世界的經濟也會迎來巨大的動蕩。”
“煉金術……嗎?”
“這還只是一個比較可愛的方面,人的欲望是無窮無盡的。”
“可如果人人都會魔法,不是就能讓人們的生活水平忽地提升一大截嗎?”
“就算一下子將魔法擺到世人的面前,”雷加爾說道,“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實現自己的愿望并獲得幸福。就好比槍支擁有極大的破壞力,只要有一把槍基本上就能強行突破大部分的難關。但要是不能正確理解槍支的危險性以及使用方式,搞不好就會把自己的腦袋打穿。舉例來說就是在槍膛里仍有子彈殘留的情況下沒有關閉保險就將手槍塞進槍套里四處走動,或者是啞火的時候大意地往槍口里面看的情況。”
雷加爾走到伊麗絲面前,一只手搭在書架上看著她。
“魔法作為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對人類來說,很可能比科技這把雙刃劍還要危險。只不過現在討論這些還沒有什么實際意義,在魔法的存在得到證實之前,討論明天的早餐是什么都比討論這個來得實在。”
“雷加爾……你還真是一個……讓人看不透的人呢——”伊麗絲把手中的金幣放在雷加爾突出的鎖骨上,“那如果你掌握了魔法的奧義,你會用它做什么呢?”
雷加爾笑而不語,露出一口潔白的牙。
“你又在打什么壞主意了?”
“最重要的,自然是找到解開家族血脈中詛咒的方法。再然后么……”雷加爾的手緩緩一握,金色的粉末淅淅瀝瀝地自他的指縫中滑落,“讓這個世界,重獲新生。”
劉燁和慕詩嵐對這段發生在四個月之前的談話自然是一無所知,他們現在正全心全意地在休養,過度催動幻魔法的后遺癥遠遠比之前想象的要嚴重,甚至出現了惡化的征兆。
“……”穿著淡黃色連衣裙的長發少女跪坐在床邊,身上散發出陣陣的肥皂香,也許是因為剛剛在盥洗室時,連衣裙的下擺沾上了些許布滿地磚的水珠。
劉燁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額頭上蓋著一塊熱毛巾,臉色蒼白如紙,詩嵐捏了捏他的手指,冰涼的讓人心顫。
從那天回到這里開始計時,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最初劉燁只是感到有些暈眩,第二天就變作了嗜睡,到了昨天晚上,干脆就一直處于昏迷不醒的狀態了。
“唉——”少女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她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
她已經嘗試了各種各樣的方法,可沒有一樣是有用的,最終只好在他額頭上放一塊熱毛巾來給他日漸冰冷的身體增加一點可憐的溫度。
聯系了曾晨,但那邊也無法給出什么有效的治療方法,如果繼續這樣放任情況惡化下去,不知道劉燁還能撐多久。
“喂,”就在少女黯然神傷的時候,旁邊響起了不解風情的聲音。
說話的人是站在房門口的,面無表情的特種兵溫妮莎。
“你真的不打算送他去醫院嗎?那個情況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夠自愈的樣子吧。”
少女的臉上寫滿了疑慮,作為一個從小生活在魔法師堆里的乖乖女,她從來沒有踏進過醫院的大門,說白了,連看病掛號的流程該怎么操作她都不知道。
而且,她也不覺得由無神論的科學信仰所主導的醫院能夠治好劉燁的傷。
“如果你不知道該把他送去哪里的話,我倒是知道一個地方。安全又隱蔽,還有一個非常優秀的醫生。”
“……”詩嵐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喂,你是不相信我嗎?”溫妮莎在詩嵐旁邊坐下,仰頭靠著墻,“不管怎么說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會害他的。”
“這是魔法的創傷,一般的醫生治不了的。”詩嵐的語調相當低落。
“我是不太懂你說的什么魔法啊生命力啊什么的,但是只要他還是個人,科學的醫療手段應該還是能起到一點作用的。”溫妮莎側過臉看著詩嵐說道,“就算是那個可以隨出萬噸當量爆炸的怪物,曾經也不得不依靠現代醫學才能勉強活著,不要太小看科技的力量啊。”
“注意到了嗎?”溫妮莎將手臂抱在胸前,同時從她那端正的鼻子里呼出一口氣,“就現在的狀況而言,他恐怕是不會自己醒來的。”
“不是恐怕”
詩嵐默默低下了頭,直到剛剛她心中都抱有一絲幻想,幻想劉燁會自己醒來。
明明逃避真實的噩耗也只會讓狀況變得更加糟糕而已,少年的生命之火正肉眼可見地迅速變得微弱。
沒有意義的樂觀臆想,到此為止了。
“是絕對。”
于是,在半個小時之后,位于城市西郊的青藤診所迎來了近半個月以來的第一位病人。
“除了肉眼可見的傷之外似乎就沒有別的了呢……”禿頂醫生摸著他那光溜溜的腦門說道,“腦波活動倒是有很明顯的異常,他的大腦一直在以極高的負荷運轉,但體溫卻低得驚人,只有二十五度……先把體溫升上來……”
圓圓臉的禿頂醫生從不知什么地方推出來一臺稀奇古怪的機器,一番折騰之后,劉燁的身上漸漸有了溫度。
“從檢查結果上看,比起‘昏迷’這樣的詞眼,也許‘昏睡’要來得更恰當。”禿頂醫生瞇縫著眼看著腦CT檢查報告說道,“他好像只是陷入了夢境中暫時無法醒來而已,不過腦波活動的劇烈程度要比普通人高出上百倍,但考慮到他能夠在二十五度的體溫下存活這么久,想來這也不是什么大問題。溫妮莎,你真是給我送來了一個棘手的病人啊。”
“不棘手也不會來找你了。醫生,你能治好他嗎?”
“能治好他嗎!”
面對黃色連衣裙的長發少女充滿希望的眼神,禿頂醫生摸了摸頭。
“我從來不會給我的病人下病危通告,所以,放心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詩嵐和溫妮莎雙雙松了一口氣。
無論如何,只要有救就好。
“但是。”
就像深夜的驚雷,禿頂醫生渾厚的聲音在兩人剛剛平靜下來的心海再次掀起一陣波瀾。
“即使我能夠成功延緩這單憑科學解釋不清的病癥的發展,讓他的身體維持在正常的狀態下,也不能保證他一定能夠醒過來。”
“只是延緩,所以……”傳來宛如蚊子叫一般大小得聲音,“他還是會死嗎?”
“我可沒這么說。”禿頂醫生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就算是死神要從我的手里搶人,那也得好好掂量掂量,但是要徹底治好他……也許還需要一些,特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