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瑞斯頓花園街3號……”劉燁望著眼前的門牌,輕輕地念了出來,這個門牌號似乎有些熟悉,但是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在哪里看到過。
這里離繁華的大街比較遠,面前是一座看上去很像兇宅的空房,相鄰的屋子里全都是空置著的,白色的籬笆圍住的院子里肆無忌憚地長滿了雜草和野花,花園中有一條用石子和黏土鋪成的小徑,但已經被泥水淹沒,看上去白天下了一場大雨,到處都泥濘不堪。
宋流蕓并沒有急著進去,而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她左右打量了一下,顯示仔細觀察著小花園中的繁茂的花草,一會兒又凝視著天空和圍住花園的白色籬笆,最后才小心翼翼地走上了小徑。從院門口到房屋大門這短短十米不到的距離,她卻接連停下來了三次。
劉燁皺了皺眉,眸中映出暗色的微光,看到花園中的場景時他不禁瞳孔微縮。這方寸之地竟然布滿了各式各樣的線條,一個個神秘的圖案重疊交錯在一起,隱藏在泥濘的草地之下,而宋流蕓走過的那條彎彎繞繞的路徑,則恰巧是沒有陣列的空處。
這些陣列沒有散發出一絲一毫的魔力波動,不刻意去觀察根本不可能發現。而看那圖案的復雜程度,這些魔法陣中的每一個,威力恐怕都不會小。
“這里就是卡恩莫迪曾經的住宅,那位天縱奇才的少女沒有子嗣,為了其中的原典《雪之歌》,這座宅子幾經易手,但每一任主人都會在接手這件屋子的幾個月內消失得無影無蹤。兩百年后,《雪之歌》被歐洲魔法協會接收保管,連帶著封鎖了這間房屋,從此這里便一直空置著再無人居住。”宋流蕓推開木門,老舊的門框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有些刺耳。
“圍繞屋子布置的這些陣列,都是魔法協會留下的產物?”劉燁跟在后面,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大多數是,也有的不是,你沒發現嗎,有些陣列已經接近失效了,那些應該是原主人布置的,只不過,似乎沒能起效。總而言之,這是一座魔法界少有的兇宅,平時一直被魔法協會封鎖著,但是最近人手緊缺,這種相對來說不那么重要的標的物就變成無人看管的狀態了,畢竟其中最有價值的原典早在數百年前就被人取走了。”
這是一間很大的屋子,屋內的家具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層灰,墻壁上糊著精致的藍色壁紙,滿滿地都是雪花的圖案,盡管一看上去就給人一種很涼爽的感覺,但上面并沒有任何魔法的留存。有些地方已經斑斑點點地有了霉跡。
屋子正中鋪著一塊很大的地毯,原本像是紅色,但在歲月的打磨下已經變成了看不出色彩的棕灰,正對著門的墻上有一個很漂亮的壁爐,用紅色的磚石砌成,爐臺上放著一個小巧的水晶球,里面有一個很精致的雪人,但球面上積了很多灰。
窗戶都關著,空氣異常渾濁,又是凌晨太陽還沒升起來的時候,光線非常昏暗,整個屋子里都蒙上了一層黯淡的色彩,加上積灰塵封,這種荒涼的情調愈發濃郁了起來。
靠門口的左手邊有一個樓梯,旋轉著通向二樓,奇怪的是,這道樓梯上竟然一點灰塵都沒有,就像是嶄新的一樣,和屋內的其他地方顯得格格不入。
宋流蕓這時走到了那個華麗的壁爐旁,正拿著那個落滿了灰的水晶球細細地觀察著,劉燁順著樓梯看了看毫無亮光的二樓,出聲問道:“你剛剛說,自從卡恩莫迪慘死之后,接任這座屋子的每一任主人都在幾個月之內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是啊,每一個都是,其中不乏赫赫有名之輩,最后一任屋主可是當年歐洲魔法協會中的十三位執劍人序列之中的首席,可仍然消失得不明不白。魔法協會調查了好幾年也沒能查出個所以然了,最后只好將這間屋子永遠地封鎖了起來。”宋流蕓手中清風流轉,吹去了水晶球上的積灰,然后將其放回了原處。
“你為什么會對這起案件感興趣?”劉燁目光一閃,問道。
回憶起在雪原幻境時卡恩莫迪對他說過的話,他幾乎可以肯定當年那場血案絕對另有隱情,但問題是,宋流蕓為什么會想要來調查這件已經塵封了六百余年的懸案呢?
“我嗎?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走吧,我們去二樓看看當年的案發現場。”宋流蕓輕輕一笑,率先走上了樓梯。
二樓并不大,一共有四間房間,左右手各兩間,樓梯上來正對的是一排落地窗,只不過米黃色的窗簾緊緊地拉著,上面同樣落滿了灰塵,一旁有個小梯子通往上方的閣樓,但是閣樓的門被一把鐵鎖鎖著,鎖眼已經銹死,看樣子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被打開過了。
右手第二間屋子的門上有一個不斷變換的魔法陣,紫色藍色的光芒交替閃爍著。
“封印術……魔法協會的手筆嗎?”劉燁瞇了瞇眼,說道。
“沒錯”宋流蕓伸手按在了魔法陣上,指尖晶瑩的絲線不斷跳動,那個陣列竟然輕而易舉地就被她解構開了,“很粗糙的手筆,應該是之前看守這里的人留下的,大概是覺得院子里那些布置就足夠了吧,但是……有點奇怪,這么草率的術式,簡直就跟沒有一樣。”
“也可能是因為……”劉燁推開了塵封的木門,房間里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這里什么都沒有留下吧。這怎么辦,你準備怎么查?”
一個一無所有的空房間,案件發生的時間是六百多年前的1517年,這間屋子更是幾經易主,就算有什么證據也早就被悠久的時間磨滅干凈了。
“呵,一看你就沒有什么經驗。魔法師調查這些古代的事件,擁有的手段可是超乎一般人的想象的。”宋流蕓伸手輕輕向墻上一拍,一個復雜的金色圖案浮現又瞬間隱沒,取而代之的是快速擴散的金色,所過之處,如同時光倒流。
光影變換之間,那些曾經存在于這個房間之內的一切事物逐漸顯現,交錯,就像是快速倒放的錄影帶,不斷地,不斷地回溯,直至1517年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一切,驟然凝滯。
“時間魔法的用途極為廣泛,戰斗,消耗最大,收益也大,因為直接作用于現實世界,是其中最困難的一部分,但也只是非常小的一部分。像這種投影過去,就要簡單得多。”
劉燁沒有說話,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房間內那兩具尸體之上:其中一個是僵臥在地上的男人,一雙茫然無光的眼睛凝視著褪了色的天花板。自然卷的褐發從軟軟的絨線帽里垂下來,如果沒有那些胡渣,倒是一張很清秀的臉,但這張臉上卻露出了極為驚懼的神情。
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一般,緊咬著牙關,瞪大了雙眼,可臉頰分明耷拉著,那是一種夾雜著自責、悲傷、憤恨的表情。他緊握著雙拳,兩臂伸張,手中拿著一柄鋒利的長槍,而長槍的另一頭貫穿了書桌旁木椅的靠背,也貫穿了那位藍發少女的胸膛。
卡恩莫迪,那一頭冰藍色的長發被從胸膛傷口處流出的黑色液體沾濕了,粘粘地無力地垂在她那小巧的肩膀后面,她伸出手對準了地面上那個男人的方向,冰刺自下而上刺入了男人的后腦。在這一個瞬間,兩人就這么彼此靜止,只是卡恩莫迪的眼中仍然是古井無波,看不出喜怒哀樂,望向的方向也不是地面,而是窗口。
“這就是當年的情況,和卷宗中記錄的也很相符,幾乎沒有任何的偏差。”宋流蕓在這金色的光影之中來回踱步,“從現場來看,這兩人彼此動手殺死了對方,這個結論簡直是顯而易見,鐵證如山。”
“所以當年的調查結果就是如此吧,的確,從這個場景來看,幾乎沒有別的可能性。”
“就是這樣。”宋流蕓道,“不過,你覺得這個結論有什么問題嗎?”
“卡恩莫迪的術式殺死這個男人,這個男人的長槍刺死了卡恩莫迪。桌上放著剛完本的《雪之歌》,當時的卡恩莫迪處于非常虛弱的狀態,戰力處于低谷。一場為了得到原典而引起的沖突,動機有了,案發現場證據齊全,這個結論,沒有任何問題。”
“沒錯,作為能夠寫出原典的大魔導師,卡恩莫迪的戰斗力處在魔法師的最頂峰,想要從她手中搶東西,原典剛完本魔力幾近耗盡時,就是最好的機會。”宋流蕓兩手交叉抱在胸前,逆光而立,道,“但是沒想到,即使處于極度虛弱的狀態,大魔導師的戰斗力依然恐怖,所以,這位小偷先生被卡恩莫迪的臨死反撲命中而殞命當場。完美的邏輯結論。”
“但是……有一個問題存在。這個邏輯,這個解釋,還有一處不合理的地方沒有解決。”劉燁沉聲道。
“卡恩莫迪看向的方向,不對勁。”兩人異口同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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