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你說什么了?”
程文秋走了之后,宋流蕓便走進了病房。陽光照在她靛青色的T恤和牛仔褲上,亞麻色的頭發梳成單馬尾綁在腦后,還有挺拔的鼻梁上那副薄薄的黑框眼鏡,手里還提著一個奶白色的布袋。這些特征讓她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個強大的魔法師,反倒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妙齡女孩。
“沒說什么,一些無聊的事而已。”劉燁看著宋流蕓走到自己病床旁邊,瞥了一眼那滴了一半的吊瓶之后兩手抱胸歪著頭站在那里不說話,便問道,“怎么了?”
“沒怎么,只是想好好看看一個福大命大的瘋子。”宋流蕓撇了撇嘴,說道,“我可從來沒想過一個人竟然能夠在剛從昏迷中醒過來半天的情況下,還拼盡全力去和實力未知的恐怖對手以命相搏。你的傷勢可是比我嚴重得多,這么使用魔法,你倒是真不怕把自己的命都給燒沒了。”
“我沒事,習慣了。”劉燁故作輕松地笑了笑,他清楚地很,這次他的傷勢比上一次還要嚴重,身體內部的情況已經糟糕到了不能再糟糕得地步,原典解放為他提供了無與倫比的力量,但那股力量也幾乎摧毀了他的身體。
現在的他雖然能夠勉強自由活動,但卻絲毫感受不到體內魔力的存在,這種狀況具體還會持續多久,劉燁心里也沒有底。
“習慣了?嗯——行吧,真拿你沒辦法。對了,這是你的東西吧,我幫你找回來了,不過,唉——很可惜,已經幾乎是廢品了。”
宋流蕓提起了手中的布袋,從里面取出了兩本書,一本的封面是墨綠色另一本的封面則是冰藍色,正是《風之書》和《雪之歌》,只是和從前看到的那充盈著浩瀚魔力的樣子不同,現在的它們氣勢全無,光暈黯淡,如果忽視封面上那神秘的魔法陣列的話,看上去就像是兩本普普通通的舊書,和二手書攤上隨處可見的那些書本沒有什么兩樣。
“每一本原典都是先輩留給我們的瑰寶,將它們當作一次性的消耗品……這種奢侈的行為恐怕任何一個魔法師看到了都想把你的腦袋摘下來當球踢。不過,反正它們都是你的東西,想怎樣就怎樣吧。”宋流蕓微張著嘴一邊說著一邊搖了搖頭,“話說回來,和你作戰的那個家伙身上的裝束我曾經見過。”
“你見過?”
“嗯,在南美的時候和他的同黨交過手,他應該是黑色薔薇極暗部薔薇騎士團的成員,這個所謂的薔薇騎士團的成員數量始終只有十五位,后五位的家伙被魔法協會和流浪法師干掉過很多,但前十位,不管是身份還是相貌,都始終不為人知。這家伙應該就是前十位之中的某一個,雖然不清楚具體序列,但你能夠在受傷的情況下解決掉他,已經足以證明你的實力了。”
宋流蕓斜著身子看著他,嘴微微地撅著,表情看上去有些捉摸不定:“我說,你這家伙,為什么感覺你每時每刻都在變強?在柯倫剛見面時我和你還差不太多,但我現在卻覺得等你的傷好透了,我就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了,這到底是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這就是神明給經常游走在生死邊緣的笨蛋的獎勵吧。”劉燁聳了聳肩,“對了,我昏迷多久了。”
“從屏障消失他們找到你開始算,差不多十二個小時吧。”
“十二個小時……這么久……”
“這還久?你知不知道你受了多么重的傷?我都不敢相信你竟然能夠完好無損地活下來,不得不說,這群玩弄科學的家伙在治病救人方面還是有其獨到之處的……”
“這段時間,世界上發生了什么嗎?”
“啊……你說這個啊……額……”宋流蕓忽然間支支吾吾了起來,她抬起頭看著天花板,身體也不自然地扭來扭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說的嗎?吞吞吐吐的?”
“唉——按照那個體型健壯的大光頭的要求,這些事情應該等你傷好透之后再告訴你的,不過,我覺得,還是早點跟你講比較好,如果你想聽的話。”
“別賣關子了,直說吧。”
“戰爭開始了。”
“什么?”劉燁不禁愣了一下。
“戰爭,魔法和科學世界的戰爭,就在今天上午,已經真正爆發了。”
“神罰。”
隨著少女柔媚的嗓音落下,她腳下的火山在這一瞬間被徹底引爆,無盡的熾熱滾燙的巖漿噴涌而出,順著山壁奔流而下,剎那間將這冰雪覆蓋的島嶼化作了一片煉獄火海,巨量的火山灰扶搖直上,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仿若接連不斷的雷鳴,震耳欲聾。
在國際聯合軍作戰指揮中心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兩只閃爍著幽黑光芒,流淌著暗紅色液滴的大手搭在了火山口的邊沿,大地震顫,眾人眼前的屏幕被一雙金光閃閃的大眼所取代,一只足有數百米高的森然巨獸從無窮深的地底囚籠之中被解放了出來。
“吼!”震雷般的嘶吼響徹天際,也在這一剎那貫穿了所有上將的腦海,熔巖巨獸那雙金色大眼之中旋轉閃爍的神秘符號讓他們在這一瞬間失了神,緊接著,這群身經百戰的將軍們的內心盡然不由地顫抖了起來,一種極其陌生而又熟悉的情緒漸漸地蔓延了開來。
恐懼,是恐懼!過去的那么多年里,這些將軍們以為自己已經忘卻了這種懦弱的情緒的滋味,可如今當他們親眼看到了那恐怖巨獸的陣容的那一剎那,那仿佛記錄在人類遠古先輩記憶之中的恐懼卻真真切切地傳達到了他們的身上。
那綿延百萬年歲月的,被支配、被屠殺、被驅趕的恐懼,盡管因為隔了太久太久,以至于沒有任何形式的資料可以流傳下來,向后人,向統治著這個世界的人類講述那段艱辛而又血腥的歷史,可是,記憶,卻以恐懼的模樣跨越了千萬年的時光,將現代人類心中那虛妄的驕傲,于此刻,徹底地驅逐了出去。
切斷了聯通電子信號的術式,穿著酒紅色裙褲的少女卡爾穆諾優雅地走下了正在怒吼的火山,她其實很樂意多欣賞一下那些愚蠢凡人臉上精彩的表情,但是她很忙,隨著計劃的推進,在即將到來的那一天之前,還有大量的準備工作等待著她親自去做。
時間就是生命,這兩者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最為寶貴的東西,即使是對那只碩大無朋的熔巖巨獸也是一樣,它僅僅只是朝這位少女的背影看了一眼,就頭也不回地奔向了與之相反的方向。
“啪嗒噠噠噠噠噠噠。”卡爾穆諾那雙精致小巧的黑色皮鞋踢開了面前的一塊碎石,那塊小石子沿著山坡一路向下滾去,直到碰到了一層淺白色的光暈才停了下來,進而直接化作了細碎的塵埃隨風飄散。
她停下了腳步,輕巧地將手中那繚繞著灰氣的黑色魔杖在空中轉了一圈,輕輕一笑,白皙嬌嫩的臉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她用著最輕松自如地姿態望著下方那頭戴王冠面色冷漠的高大男人,這個有著女子相貌男子體態渾身散發著白光的家伙也算是一位老熟人了。
拜蒙(Paimon),至上四柱之一,黑金聯盟的領袖。
“怎么,你也是來看表演的嗎?”卡爾穆諾語調柔媚地說道,“只有你一個嗎?唉——真是孤獨又可憐呢……需不需要我給你介紹幾個朋友?我可以保證,他們都是很好相處的人。”
“你已經打破了平衡。”拜蒙的嘴緊閉著,但那充滿磁性的聲音卻回蕩在了卡爾穆諾的腦海里,“我是來阻止你的。”
“平衡?你們這群家伙不也是想要發動一場戰爭嗎?怎么,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想要虛偽地裝好人,把鍋都推到我黑色薔薇的頭上嗎?”少女曲起右膝,用黑皮鞋的足尖輕輕地敲了敲地面,仍然是不緊不慢的語氣,“而且,阻止我,你,夠資格嗎?”
“多余的話也不用再多說,我們需要的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爭,而你,正在破壞這種力量的均衡。況且,你解開我們的封印放出這些上古時代的魔法巨獸,難道不應該事先征得我們的準許嗎?”
冰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卡爾穆諾轉過身,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擁有著絕世容顏的女人,她手握著一柄帶有旗幟的長槍,那對燦若星辰的眸子里隱隱綽綽地閃爍著黑色巨龍的虛影。
“阿斯莫德(Asmoday),你也來了。”少女臉上的笑容并沒有就此消失,但看上去卻陡然間多了幾分冷冽的殺意,“難怪這個家伙說起話來這么有底氣,原來是因為你在給他撐腰。”
“卡爾穆諾,你那惺惺作態的樣子真讓人感到惡心,莫非是這上千年來我們對你的忍讓使你產生了一種可以凌駕于至上四柱之上的錯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倒反而是我們的疏忽了。”
阿斯莫德話語之中毫不留情,她似乎想要刻意激怒卡爾穆諾。
“是巴爾讓你們來的嗎?他和亞斯塔祿現在又在哪里逍遙呢?”
并未理會對方的言語挑釁,卡爾穆諾輕輕地一挑眉,就像是在和熟悉的朋友聊天一樣,發起了新的話題。
“只要你能夠老老實實地待在這里,我們可以陪你閑聊很久。”
拜蒙的手中出現了一把散發著圣光的長劍,四周那奔涌的巖漿和火山灰似乎在長劍出現的這一刻遭受到了難以想象的沖擊,竟然驀地改變了方向,和后方的同類撞在了一起,霎時間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
“老老實實地待在這里和你們聊天……”卡爾穆諾故意做出了一副思考的模樣,然后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那可不行,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你可以試試。”
阿斯莫德冰冷的話語和她手中長槍上亮起的神秘紋路讓人不禁覺得心神劇顫。
“哦?這么說來,至上四柱終于覺得,我的力量,已經強大到,可以威脅到你們對這個世界的掌控了嗎?呵呵呵……”卡爾穆諾左手一招,原典《囈語魔典》出現在了她的手中,“不過,這種覺悟,是不是到來得太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