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燁站在曠野上,頭頂是灰色的天空。
一頭白發隨風飄搖,二十多歲的年紀就變成了這副模樣實非劉燁所愿,但如今根本不是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在這場席卷世界的戰爭中,許多人最大的愿望早已變成了活到明天清晨,太陽升起的時候。
懷中抱著昏迷不醒的宋流蕓,他的手中還捏著一疊印畫著神秘圖騰和符號的羊皮卷。
雖然尚不清楚那個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也不清楚自稱“魔神”的那個黑發少年,為什么明明擁有著足以影響世界的力量,卻從頭到尾都放任著一切自然而然地發展著,但對劉燁來說,找到了這個,此行的目的就達到了。
巫毒教派已然覆滅,只要帶著其他人回到博云城然后消除詛咒,就能夠將全身心繼續投入到其他未竟的事業中去了。
“嗡——”
如同敲響三角鐵的轟鳴聲從劉燁他們的頭頂上飛過,那不是常規引擎能夠發出的聲音,而是超音速戰斗機引擎特有的轟鳴聲。
不過,這批戰斗機的目的并不是將這片已經滿目瘡痍的大陸再次化為火海,而是守護著一架龐大的運輸機將大量的建設物資直接空投了下來。
“那是什么?”莫妮卡看著天空中高速移動的一排黑點問到。
“攜帶有激光制導導彈的戰斗機,機身上沒有噴涂的標志,不正常。”劉燁皺了皺眉,他原本以為這些是在南美洲大陸的術式封鎖結束后,國際聯合部隊派出的偵察編隊,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樣。
尤其是隨著空投落下來的那十幾個荷槍實彈全副武裝的特種兵,如果是隸屬于國際軍部那邊派出的部隊的話,應該已經從程文秋那里拿到了自己的個人信息,至少不會做出用槍支對準自己這樣的蠢事。
異樣的一群人。
在這片近乎陷入完全死寂的大陸上,身后是徹底崩裂開來的大地和山谷,不攜帶任何武器和裝甲卻能夠活著站在這里的人,從任何正常的邏輯去推測,都不會有人認為他們是手無縛雞之力、需要幫助的平民。
在這個魔法已經廣為人知的戰爭年代,僅僅憑借著手中的步槍就能夠毫不畏懼地迎上前來的家伙,劉燁不認為他們是單純的士兵。
劉燁的目光快速在那些人的臉上掃過,在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防彈服和鋼盔之下,有些人的領口仍然露出了一種暗色的紋路,而在他們的腰間,更是別著一些被繃帶層層包裹住的器物——刀、劍、棍……
明明穿著現代戰爭的軍用裝備,可卻帶著冷兵器時代的武器。
而且身上還散發著絕對不代表著善意的情緒。
“魔法師嗎……這是怎么回事?”
劉燁還不知道這幾天來世界上發生的變故,不知道已經有兩個手握著龐大軍事力量的國家已經倒戈向了魔法的陣營。
不過,這些只要靠搜索記憶就能夠得到答案的,并不是什么太大的問題。
盡管對手中抱著的少女極盡輕柔,但劉燁對敵人已經不會再抱有任何的仁慈。
僅僅是歪著頭想了一下,劉燁便開始實行了。
“咚——”的一聲,劉燁的身體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家伙的前方,一腳踢在了對方的懷里,使這個身材壯碩的大兵像一桿標槍一樣向天空中飛了出去,緊接著,他左手的手指輕輕一握,一個神異的土黃色陣列在他掌心浮現出來。
兩個扛著單兵式火箭筒的男人立刻被飛舞而起的碎石砸翻在地,武器瞬間脫手,朝一旁地面上的裂口中滾了下去,掉進了深不見底的黑暗里。
耳畔傳來了刺耳的嗡鳴,頭輕輕一偏,一桿由風組成的槍從劉燁的臉頰邊掠過,但就在這一瞬間,長槍便化作了七色的光,順著劉燁所在的方位向著四周擴展,就仿佛一堵墻壁向外推開一般,將所有還站立著的敵人全部壓倒在地。
白發的青年一臉冷漠地站在無垠的曠野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用手抓住了一個尚且還算活著的家伙的頭顱,劉燁毫不顧忌地開始了記憶的讀取,盡管這個家伙發出了無比痛苦的嘶吼聲,聽聲音好像還是個女人,但這些都無所謂了。
既然選擇了踏上戰場,那么就應該要做好隨時被犧牲掉的覺悟。
剔除掉無用的家長里短等亢雜的記憶,劉燁得到了幾個破碎的關鍵詞。
“質能轉換”“第四法則”。
這些詞匯到底是什么意思?
“哼。”
劉燁丟開了已經處于瀕死狀態的魔法特種兵,這些家伙知道的比他預估的還要少。
他抬起頭看向那個懸停在兩百米高空的巨型運輸機,那東西就好像一只翼展上百米的鷹,此刻它強行止住了下降的趨勢,引擎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一副準備逃跑的模樣。
“給我滾下來!”
運輸機就像是一只折翼的鳥兒一樣從高空跌落下來。
但是,結果卻并不像劉燁所想的那樣。
機艙里面的人全死了。
并不是因為急速下墜引起的高重力過載,而是因為他們自己服下了某種毒藥,動脈血管內壁溶解破裂,體內急劇失血,這些人在短短幾秒鐘之內就了結了自己的人生。
看見了最糟糕結局的劉燁皺緊了眉頭,即使這樣都沒能得到有用的情報,他意識到也許這次的敵人早已針對他的能力提前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你早晚會想通的,區別只在于,你究竟是在失去你所珍視的一切的之前就醒悟,還是在失去所有之后才明白罷了。”巴爾的聲音在劉燁心中響起,“故意給自己和世界選擇一個悲劇性的結尾,對于你這樣的人,即使我身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魔神’,也不禁感到有些無法理解啊。”
一股極端不好的預感在他腦海中涌現。
“失去所珍視的一切……”
那個強大到讓人無法理解的黑發少年,到底懷揣著什么樣的計劃?
自然科學的發展幾乎是和人類歷史伴生的一部宏偉史冊,遠可追溯到第一個試著用手邊的材料創造工具的原始人,近可由偉大的艾薩克·牛頓爵士(IsaacNewton,1643年1月4日1727年3月31日)寫下《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開始說起。
現代科學的誕生,是人們對現實世界的認知從混沌分散的理論逐漸走向統一的過程,在艾薩克·牛頓爵士的指引和總結下,現實世界被一些簡潔而又明了的經典物理法則以一種極具黃金古典美感的方式描繪了出來。
萬事萬物都運動在黃金的因果律之下,在宇宙大爆炸的那個起點開始,一切都按照著既定的軌道運轉,只要知道足夠多的信息,用簡單明了的方程式就可以推算出整個宇宙在任意時刻的狀態。
經典物理學引起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工業革命,但這看似堅不可摧的理論大廈卻在短短的歲月之后就被一朵名為“量子”的烏云徹底推翻,黃金的因果律被不確定性原理擊得粉碎,觀測者效應更是對“世界是客觀的”這一觀念造成了極大的沖擊。人們所認知到的世界之所以呈現出這種樣貌,并非是因為其本身就是這種樣貌,而是因為作為觀測者的觀測能力所決定的。
換言之,自身的認知能力決定了能夠觀測到的內容,這看起來很像是哲學中唯心主義學派的觀點——意識決定了你所看到的世界。
以這一理論為基礎,在后量子力學時代,那些曾經被認為近乎不可解的難題都是依靠著一種類似“黑箱實驗”的方法解決的,科學家和工程師們將重點放在了“結果”而非“過程”之上,只要精確地控制好“輸入”和“輸出”兩個端口的內容,中間的過程是怎樣的并不重要。
運用了模糊算法的量子計算機可以在無窮的可能性中找出了符合他們要求的切實可行的方案,而方案具體是什么很有可能并不能用人類所擁有的語言去描述,但這并不重要,他們需要的只是“結果”,而并非“過程”和“原因”。
聽上去可能有些不講道理,但事實上,在人生的第一節物理課上,劉燁就聽那個白發蒼蒼但卻精神矍鑠的教授講過——“物理是一門告訴你世界是什么樣的科學,而不是告訴你世界為什么是這樣的宗教。”
而在知道了魔法的存在之后,劉燁便理所當然地將科學和魔法劃分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法則,它們并行地存在于這個荒誕的世界之上。
這是很正常的事,畢竟現代社會的運作全部都是建立在科學發展的成果之上,如果說魔法理論是世界的唯一解而物理學全部都是錯誤的謬論,那顯然是不合理的。
相應的,反過來也是一樣,如果自然科學才是這個世界的唯一解,那么魔法就不應該存在,畢竟魔法師的一舉一動都踐踏著物理學家們奉為圭臬的自然法則。
但現在,駕駛著運輸機向著博云城方向飛去的白發青年卻忽然意識到了一個讓他感到毛骨悚然的問題。
同一個世界,為什么會同時存在兩套不相容的法則?
這是絕對不可能存在的謬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