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六年三月十二,京師人剛剛感到些春風和煦的時候,朱翊鈞帶著略略有些顯懷的莊靜嘉,到京郊祭拜先農,并進行籍田禮。
這次出行,朱翊鈞終于實現了初次出宮被馬輦凍成青稞楞時候的理想。經過多年研發,在鋼鐵廠和科研人員的努力下,內府終于做出了四輪馬車。
中國宋代即有了四輪馬車,載重量超過了五十石。但是,因為糟糕的路況,其適用性遠不及兩輪馬車廣泛,能工巧匠也缺乏將之改進的動力。結果導致一直到建國后的五十年代,中國農村地區的四輪馬車還是不能轉向的。
在朱翊鈞的啟發下,四輪馬車轉向問題很快得到了解決,將車轅和兩個前輪做在一起,用轉軸懸掛連接后車即可。
最困難的部分是減震。經過試驗,新的四輪馬車要想達到朱翊鈞設計的指標,時速須達到三十里以上。而如此時速,僅用牛皮帶做懸掛和輪軸上的“伏兔”減震器是談不上舒適性的。
朱翊鈞當然知道核心在于彈簧,而彈簧的制作核心則在于材料。材料學在這個時代基本類同玄學,反正就是不停的試驗,最終總能得到接近理想的材料,而事實也不出朱翊鈞所料。
令朱翊鈞驚喜的是,格物院物理研究所經過研究,最終還發現了“虎克定律”,本時空則被命名為“王煜定律”。研究員王煜經過研究,發現了彈簧的彈力與彈簧的形變成正比——就這么一小段結論,王煜名留青史不說,工資直接翻倍。
有了減震和轉向機構,四輪馬車的制造就順理成章。于是,大明豪華馬車就在萬歷五年橫空出世,很快就風靡京師,并迅速向外輻射。
萬歷五年的變法,也給朱翊鈞變革皇帝車駕的名義。大小馬輦和輅車的保暖性不好,朱翊鈞提出改革——要是沒有變法這大義在手,維護天子禮制權威的大臣搞不好要跟朱翊鈞玩命。
終于在禮部、內府的共同努力下,天子的四輪馬車也最終定下形制:天子駕六這個不能改,至于皇上想多來則不限制。親王臣子所用馬車最多四匹——用五匹就算有不臣之心。
至于馬車的裝修,打開腦洞的禮部官員有的是辦法做到合乎古禮和保暖性兼顧——同時也制定了皇帝馬車的裝修形制和駕車禮儀。
總而言之,萬里六年三月的這次帝、后出行,就舒舒服服的坐著馬車到了目的地,正陽門外西南三公里的“先農壇”。
先農壇在萬歷四年前叫山川壇,萬歷四年改名。朱翊鈞沒有搞清楚禮部為什么要改名,但紀念神農這事兒他沒有反對的必要。
先農壇除了祭祀神農的大殿,還有幾間壯麗的宮室供皇帝更換禮服和休憩所用。在大殿前方,設立觀耕臺,觀耕臺前就是朱翊鈞要作秀的場地,共有一畝七分耕地。
本來這塊地只有一畝三分,即俗語“一畝三分地”的由來,所謂一畝三分者,取意天下十三省,每一省在此都有一分作為代表,表明皇帝把天下的地都帶頭耕了。
但東北大開發之后,一畝三分就不能代表十七省了,因此經過禮部提議,朱翊鈞允準,皇帝籍田禮的耕地變成了一畝七分。
朱翊鈞對此是喜聞樂見的,他發自內心覺得這形式很好,這塊地的大小本就應該成為一個變量,作為考核以后皇帝成色的一個標準。
莊靜嘉在籍田禮的出現,也是禮制的一項變革。按禮,皇后不參加籍田禮——此為天子之禮。皇后親自主持的叫做“親蠶禮”,在西苑太液池東頭的蠶壇舉行,外命婦陪同參加。
但是朱翊鈞還是帶著略有顯懷的莊靜嘉參加了,而且要求禮部必須給莊靜嘉安排一些戲份。禮部無奈,只好在皇帝扶犁三推三返的時候,皇后在命婦(張居正夫人和英國公夫人)的陪同下,跟在皇帝后面,象征性的灑了三把種子,這才成了禮。
皇后在籍田禮上的拋頭露面,理所當然的在帝國吹起了一陣新風。朱翊鈞并未對此作出解釋,只是用無聲的政治表態告知天下:不許女子拋頭露面的陋規,并非皇室所提倡。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籍田禮也是朱翊鈞第一次參加的籍田禮,因為不大婚的皇帝是沒有這項政治活動的。而去年兩人大婚的時候,已經過了籍田禮的日子。
參加籍田禮且已顯懷的皇后,也給天下傳遞了一個清晰的訊號,皇帝即將有后,而一個穩定的帝系對于天下百姓來說,都是值得慶賀的喜事——至少,皇長子出生的時候,搞不好還會大赦天下一波。就算生個皇長女,也證明皇帝是個生育能力正常的爺們,只要身體健康,這皇子還不扎堆生?
完成籍田禮的帝后仍乘坐八匹馬拉的豪華大馬車返回,也算是給四輪馬車在京師再做了一次活廣告。
朱翊鈞回宮發出了萬歷六年的勸農詔書,就一句話:“說與百姓每:目今土脈潤澤,務要趁時耕種,不要懶惰。”
這類詔書自萬歷六年開始,幾乎每個月都要發,一直發到冬月。例如四月份的詔書就是這樣的:“說與百姓每:宜趁時勤作農業,毋得懶惰。”五月,“說與百姓每:目今禾苗盛長,都要趁時耘鋤,毋得怠惰。”期間還有夏季的勸農詔書,且都是一句話——直到十一月份:“說與百姓每:農事已畢,俱要各安生理,撙節用度。”
有了這道詔書,地方官勸農的時候就有法理依據,農民懶惰在家,田地拋荒就有了罪過:說嚴重點算抗旨不遵。
時間很快進入到五月,炎熱的京師熱鬧了起來:太祖分封天下,成祖削藩之后,永不能入京的各大親王、郡王都奉旨入京,參加朝廷的宗藩大會。
參加宗藩大會的親王即有三十二人,郡王百數,其余將軍以下,都沒資格參與這宗藩大會,只能在家祈禱家主能保障他們的利益。
召集他們開會的詔書過了年就發了出去,幾個月的時間里,張居正和朱翊鈞反復研究,最終就宗室改革全盤定案。
這一項涉及皇室宗親切身利益的改革,不僅需要一個強而有力的中央政府,還需要給這些利益受損者一個替代方案,否則朱翊鈞在政治上將是失分的,而且狗急跳墻的宗室很容易就會被人利用。
從萬歷五年下半年開始,各地報紙和民間輿論已經將明王朝宗室吃空財政的問題,掰開了揉碎了分析,就宗室的出路尤其是貧宗的問題也提出了無數解決方案。
到各王匯聚京師之后,大家一交流,發現朝廷的政策已經呼之欲出:宗室上層用分化瓦解,中層以上以股份換爵位降襲,下層解放宗禁,發幾年補貼后自謀生路。——堂堂正正的陽謀,大家也無甚抵擋之力,說是開會,只是來京聽個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