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先生,通過我講的圓周運動、離心運動和向心力,我們現在已經初步具備了理解日心說的一些基本格物概念。”
“正如吾皇所說,人類獲得知識海洋的每一滴水,都是前人的血汗;而我們之所以比前人看得遠一些,是因為我們站在了他們的肩膀上。”
“因此,在開始我的證明之前,我首先要感謝偉大的達.伽馬先生、費爾南多.德.麥哲倫先生等,他們以非凡的勇氣開辟了新的航線,并證明了大地是一個圓球,而且讓中洲與西方兩大文明有了交流的機會。”
”我要感謝羅明堅主教、利瑪竇神父以及他們所帶來的亞里士多德、歐幾里得以降,包括托勒密、哥白尼等諸位先賢的文獻,讓身居十萬里之外的我——一個賽里斯人,得以今天在此,與諸位就上帝創世的奧秘做一次坦誠的交流。”
欣賞著講臺下面西夷們漲紅的臉頰、含著淚水的眼睛以及夾雜著歡呼的掌聲,徐光啟心道:“謙受益,古人誠不我欺。”
安娜.弗萊卡激動的不行,扭頭對身邊一位侯爵夫人伊莎貝爾.馬爾克斯說道:“上帝,我太喜歡這個東方伯爵了!他的謙遜風度太迷人,而且是一個多可愛的小伙子啊!”
伊莎貝爾用折扇擋著嘴巴,微笑著低聲道:“也許您不應該當著布拉赫先生的面這樣說,您知道,他狂熱的愛著您,而且還喜歡決斗。”
安娜.弗萊卡聞言冷靜下來,臉龐上也露出微笑回復道:這位東方伯爵的妻子是一位公主,也許他在床笫上也會施展魔法呢。”伴隨著她的低語輕笑,坐在她右手的第谷.布拉赫的臉如同炭團一般兒黑。
待掌聲稍歇,助手放上了新的玻璃幻燈片,徐光啟朗聲道:“下面,我將從八個方面來證明地球在自轉,而且還圍繞著太陽進行公轉。”
“以上,就是我關于日心說的全部證明。至少,在我們現在的認識中,它在‘邏輯’上,中文叫推論上是無懈可擊的。作為一名正在深入了解基督教,并且準備信仰上帝的一名賽里斯人,我想,如果上帝在創造世界的時候,讓漫天星斗圍繞著大地做圓周運動和讓我們所居的小小地球旋轉起來,其中的難度完全不一樣。”
“當然,上帝無所不能,我們不能揣測祂的智慧;但即便以人類目前淺薄的思想也能判斷出來,上帝在創世的時候會做出何種選擇。”
國王廳的歡呼再次爆發,經過兩個小時的思想風暴,掌聲和歡呼險些掀翻屋頂!徐光啟也激動的漲紅了臉。他沒有跟這些西夷講,大明思想界的新宇宙觀現在只在格物院和報紙覆蓋范圍內小規模的流傳,要讓這一學說成為中國人的常識可能還需要數十年的時間——取決于教育的普及程度。
當窗簾被打開,陽光再次照進大廳的時候,看著國王廳內西夷崇拜的眼神,徐光啟也明白了皇帝派他出使的一個重要原因:盡管在格物學上有所成就,但他最成功的地方是用非格物的語言來解釋格物——他能成為駙馬都尉,這個能力才是決定性的,與“魔法”無關。
待大家平靜下來之后,德尼亞侯爵站起身來說道:“非常感謝伯爵閣下,給我們帶來一場別開生面的演講。作為一名虔誠的基督徒,我尤其贊賞的是,他沒有用《天體運行論》來宣揚無神論的異端思想,先生們,我尤其要提醒你們這一點。”
說完這句話,德尼亞侯爵頓了頓,等著在座所有人來消化他的弦外之音。等大伙兒紛紛點頭之后,他放松下來對羅明堅道:“紅衣主教閣下,您不能讓一位羔羊等待洗禮,如果您和伯爵先生同意,我想,在熱羅尼姆斯教堂給他進行洗禮將是里斯本的榮幸,還會給這座城市留下一段美好的佳話。”
羅明堅連忙站起身道:“感謝侯爵閣下。我想我本人以及伯爵閣下非常榮幸的能夠得此殊榮,但很遺憾的是——喬瓦尼·巴蒂斯塔·卡斯塔納樞機主教將在圣伯多祿大教堂為伯爵進行洗禮,教皇陛下也將參加這個儀式。”
德尼亞侯爵聽教廷對徐光啟的受洗已有安排,就順勢向徐光啟表達祝賀之意,大廳內也響起對徐光啟皈依基督教的祝賀之聲。徐光啟心中暗思道:“不是我想信,是皇帝讓我信的——不過這也沒什么。”
徐光啟看了一眼國王廳的落地鐘,朗聲說道:“諸位先生們,如果對我剛才演講的內容有疑問,現在可以提問了。”
德尼亞侯爵插言道:“請大家提問之前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問題,不要冒犯到伯爵閣下。”徐光啟聞言點頭向德尼亞侯爵表示感謝。
德尼亞侯爵的聲音才落下,第谷.布拉赫第一個站起身道:“閣下,您今天所說的行星的會合運動,即順行—留—逆行—留—順行的依次出現和反復出現,并表現出不同的時間長短,這個證明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與我本人在汶島上的觀測完全吻合,在這一點上我可以很驕傲的說,整個歐洲沒有超過我所記錄的數據的。”
“但是,我不能贊同日心說,因為它將地球置于與火星同等的地位——上帝既然創造了地球,那為什么還要創造火星呢?”
“如果您有時間,我想向您解釋一下我的理論,它可以解釋所有的星象,并可以與我的觀測數據吻合。”
徐光啟欣喜道:“愿聞其詳。”并示意第谷走上講臺。在座的眾人見穿著夸張貴族服飾的第谷站出來挑戰徐光啟,全體當了吃瓜群眾。畢竟現在的歐洲,在天文觀測方面,第谷.布拉赫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第谷.布拉赫走上前講解他的“第谷理論”,即行星繞著太陽運動,太陽帶著行星繞著地球運動——一種被觀測數據逼迫出來的“地心說”。
第谷用了十分鐘高度概括講述了他的觀點,并提出了幾個實證的數據作為論據。盡管講的時間短,但那得意的神態卻一直貫穿始終的,最后他高聲說:“伯爵先生,依據我的理論,教皇陛下在前年頒布了新的儒略歷——我認為它應該被叫做格里高利歷,每年被精確到了秒這個計時單位。”
徐光啟聞言,眨巴眨巴眼睛,覺得這個鼻子長得有點別扭的學者有些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作為使節,他必須維護中華上國的尊嚴,于是接過這句話道:“中國在南朝時期的祖沖之,嗯,我算算啊——在您所說的格里高利歷462年,算出每年為365.2428141天;南宋慶元五年,格里高利歷1200年,楊忠輔制《統天歷》,計算每年的長度為365.2425天;八十年后,中國元代太史令郭守敬復算了這個結果,并用它來制定了《授時歷》,我們現在還用著呢——它推算日食不算太準確。”
“最近幾年,用日心說對新出的大統歷進行了修正,推算日食已經完全正確——誤差也在秒這個計時單位。”
如果說第谷對自己最驕傲的成就就是將格里高利歷的每年精確到秒,他也因此名動歐洲的話,徐光啟舉出的三個實例對他簡直是降維打擊——有點欺負人那種。
伴隨著大廳眾人的驚呼,第谷.布拉赫漲紅了臉,握緊拳頭恨不能給徐光啟臉上來上一拳。徐光啟恍若不覺道:“順便說一下,我所說的祖沖之還算出圓周率在3.1415926和3.1415927之間,去年我朝的格物院士程大位已經把這個值精確到小數點后三十位即3.141592653589793238462643383279。嗯,我能記住它是因為去年這個數成為京師大學考察新生記憶力的面試考題。”
在座的貴族和學者們明顯看出,徐光啟對第谷的傲氣有些不滿,否則也不會加上這么一句“順便說一下”。但說實在的,第谷.布拉赫的臭脾氣和他的名聲一樣遍流歐羅巴,吃瓜群眾多數喜聞樂見他吃癟。
十三歲就進入哥本哈根大學讀書的神童,現年三十八歲的第谷.布拉赫被徐光啟打擊的有點大,腦瓜子嗡嗡的,有些手足無措。
如果徐光啟不是大明伯爵的身份,第谷.布拉赫搞不好要向他發出挑戰,用利劍來挽回自己的面子了。
但在今天這個場合,他侮辱了徐光啟的話,教廷能組織個“新十字軍”,把奧登堡給滅了。——正在尷尬的當兒,忽然人群中站起一人道:“伯爵閣下,我用割圓法把圓周率算到了小數點三十五位,后面的五個數是50288!”
徐光啟松了一口氣,連忙抬頭看向講臺下,只見一個中年男子站起身跟他示意。見徐光啟望過來,他漲紅了臉自我介紹道:“我的名字是魯道夫·范·科伊倫,是萊頓大學的一名數學老師,承蒙弗萊卡伯爵的厚愛,我得以來此聽了一次精彩的演講,向您致敬,伯爵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