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訊報諸君知:皇帝陛下前日召開御前會議,為政事堂諸公上奏錢莊興業事。會議議定,度支部右侍郎劉堯海大人出任大明中央銀行行長,京師銀行、南京銀行合并,更名為大明工商銀行,將挑選某城作試點經營貸款業務。本報記者援引不愿透露身份人士透露,道是副總理大臣疏庵先生已責成中央銀行拿出具體章程,京師將也成為銀行試點城市......”
“今訊報與諸君知:天津塘沽船廠試制最新快船成功,順風航速達到每小時三十里,快如奔馬。葡萄牙船匠史林瓦或得朝廷獎金四千兩......”
“今訊報與諸君知:仁圣太后前日鳳體違和,皇后殿下捐銀六千兩于夕照寺設立育嬰堂,為太后祈福;樂平公主殿下捐銀一千兩。京師棄嬰得此活路,俱為兩位殿下無邊功德。皇后殿下另通過本報呼吁,天下有志于慈善者.......”
“今訊報......”
裕泰茶館的王掌柜坐在柜臺后面,一邊聽著自家請的讀報人抑揚頓挫的讀著報紙,一邊用眼睛盯著大門,那里的小廝正熱情的招呼著一位位進門的客人。
“常二爺!您里邊請!今兒還給您沏大紅袍?”
“宋五爺,您兩位里面請,雅座招呼著——”“好哩!——”
“公子爺幾位里面請!貴客自己個兒帶著茶,五份熱水毛巾兒伺候著——”此起彼伏的喊叫聲中,這新開張的茶館兒開始上座兒,王立發掌柜心中暗喜。
隨即他就從柜臺后沖了出來:“呦,這不是李伯爺家的管家大爺嗎?小的就說今天下板子的時候,房頂上喜鵲叫的歡實呢,原來應在您身上!您老里邊請——”
這管家頭發胡須都已經花白,穿金戴銀不必細說。聞言將渾濁的眼睛在王立發身上一掃:“你不是原來那......那什么勾闌胡同口那個茶博士嗎?行啊小子,撲騰起店面來啦?!”
“全托了伯爺和您老的福!今兒您來,是會友還是喝茶?”
李伯爺的管家看了眼身后的伴當,那伴當招手讓王立發近前道:“掌柜的,你貴姓啊?”“不敢當,小的姓王,您老叫我小王就行。”
“呵呵——王掌柜,你租的地兒是李伯爺的房子,這你不會不知道吧?”
王立發聽了,咕嚕一聲吞了口唾沫:“咳,這位爺可別嚇唬我。我這才幾尺大的地方,禁得住您開玩笑?是小的攢了一輩子的體己,中人保人簽字畫押買的是四腳落地,在宛平縣都落了冊子的——”
那管家鼻子里哼了一聲。那伴當一聲獰笑:“這可麻煩了!看來這原主王八蛋一女嫁了兩家。他欠了伯爺的錢還不起,說是拿這處鋪子抵債,誰知道這邊王掌柜也買了呢?”
那王立發聽了這話,身子半邊都是麻的,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伯爵管家邁步向里面就走,那伴當一低頭跟著進去了,對王立發要說什么不感興趣。
王立發定定神,跟著那管家進了大堂,吩咐伙計道:“給這位爺找個雅座兒......”話音還沒落呢,就見那伴當已經走到常二爺桌子旁,一拱手:“這位兄臺,讓個桌子給我們家老爺如何?”
常二爺這座兒離那報博士位置最近,正在飲茶聽報,聞言一抬眼皮:“喲,這位兄弟,我不認識你呀,您坐別的地方成嗎?”
那伴當一聽這話,一把就薅住常二爺的脖領子:“今兒我就讓你認識認識!”
沒想到這常二爺有點力氣,還沒等這伴當動,這姓常的一個大耳刮子已經打在他臉上,啪的一聲響,將那管家一行人都打愣了。
一直跟在管家身后的另一名伴當跨前一步,就要與伙伴圍毆這姓常的。王立發張開雙臂,擋在他身前道:“這位爺,您別動手——”
那伴當將王立發往旁邊一扒拉,推了他一個趔趄,這邊挨揍的已經與姓常的你來我往打成一團,加入戰團的這位手上明顯帶著功夫,那姓常的很快就被打趴在地,兩人的大腳專門往姓常的臉上招呼。
正在這時,門口小廝一溜煙跑進來大喊道:“巡警來了!”這兩位才住手。
很快兩個身穿黑衣的巡警進門,四下里瞧了一眼,其中一人問道:“剛才誰在斗毆?”
王立發忙迎上去,“差爺——這邊來,就是點小口角,事兒不大。”卻將他們直接領到趴地上的常二爺跟前。
那帶頭的年輕巡警見常二爺滿頭、滿臉是血,嚇得一激靈。用手摸著腰間的紅黑兩色圓木棒子,厲聲道:“這人是誰打的?”
茶館眾人皆不言語。趴在地上的常二爺抬起頭,吐一口血恨恨道:“就是這兩個,就為了我不給他們讓座兒——”
李伯爺管家不知何時,從袖子里掏出個碧玉扳指,在手里轉著。見那兩個巡警看向自己,他又整了整自己身上的曳撒前襟:絲綢上的繁復暗紋,外紅內白的胸前系帶,羊脂白玉墜領和腰間的翡翠禁步都告訴眼前這小小巡警,這是一位他惹不起的人。
那兩個伴當更是鼻孔向天,看都不看眼前兩個巡警一眼。那年輕巡警才要說話,身后那個歲數大的拽了他一把。然后彎下腰對常二爺道:“這位兄臺,你要私了還是見官?”
那常二爺已經看出來眼前這幾位自己惹不起,早就悔青了腸子,暗恨自己的臭脾氣,聞言低聲道:“我愿意私了。”
兩個巡警長出一口氣,同時彎身把那姓常的扶了起來。常二爺不敢看向管家一行三人,低著頭要往外走,剛走出一步,卻踉蹌著哎呦一聲,又吐出一口血來,看樣子是傷了臟腑。
那年輕的巡警滿臉漲紅,看向那管家的兩位伴當道:“你們兩個傷了人,這醫藥費總要付吧。”
這兩個仍然鼻孔向天,不搭理這巡警。那年輕巡警怒色滿臉,手又要往腰上的木棒上摸。那老巡警也面帶怒色,低頭看向常二爺。
常二爺臉色蒼白,眼圈通紅道:“差爺,我......不打緊......”
正在此時,茶館角落里突然一聲喊叫道:“這賤皮子該打!自己都不帶把兒,窩囊人脾氣大,不揍他揍誰?”
茶館眾人本來就憋著一口氣,聞言都帶著怒意看向那角落。見一張桌子對著門的正坐上坐著一個華服公子哥,一身貴氣。身邊四個伴當孔武有力的樣子,剛才那聲喊叫正是其中一個伴當發聲。
那貴公子哥頭上戴著六合一統帽——就是后世所謂“瓜皮帽”,帽子上鑲嵌的白玉一看就不是凡品。膚色微黑,臉上帶著微笑,手中拿著一把折扇輕輕搖動——此際已然深秋,這扇子除了裝風雅沒別的用處。
那公子哥兒見眾人目光看過來,將手中折扇對著那管家一指:“這是誰家的家仆,好大的威風!天子腳下,還敢作威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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