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玉鳳有的沒的又說了幾句,坐了不久就起身告辭回去。林卿卿將她送走,想起王藜旻提起中西醫結合治療的方法,便點了沉香,攤開了早前買的一本醫書看了起來。
這是一本清乾隆年間的《婦科心法要訣》,只看了不幾頁,“婦人不孕之故”幾字便赫然眼前,林卿卿耳畔即刻響起香凝的聲音“我多想給他生兒育女啊”,她剛平靜的心忽地緊了一下。
林卿卿緩緩合上書,將身子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微閉了雙眼。這一刻她內心的矛盾,根本無法言說。她思前想后,只覺得香凝既已找到了自己,便不能佯作不知。香凝于自己而言,雖談不上知遇之恩,卻也因了她令到自己改變了命運,歸根結底,自己欠了她一份人情。
想著想著,忽然覺得脖子上有一絲涼意,順手摸了一下,她才意識到自己落了淚。剛用手帕將眼淚擦干,便聽見黃鴻煊走進屋子的聲音。
“卿卿,你就歇著,不要起來。”黃鴻煊將正要起身的她按回到椅子上,又順手把一旁放著的羊毛披肩搭在她身上。
“我歇了蠻久,也該起來走走了。”林卿卿道,“前面忙完了?”
黃鴻煊拉過她的手,笑道“走一波來一波,忙不完的…就是想回來看看你。”林卿卿一抬臉,黃鴻煊才看見她眼睛有些泛紅,忙問道“你怎么了?剛才是哭了?”
林卿卿搖了搖頭,轉過臉去。
“是哪里不舒服嗎?卿卿,你究竟怎么了,可是有別的什么緣故?”黃鴻煊的聲音里多了一分擔憂。
林卿卿轉過來望著他時,臉上已經擠了笑容“我很好,沒有不舒服…只是剛才想起了過去的一些事…”
黃鴻煊聽她這樣講話,稍稍松了口氣“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何必再去想它?你現在是有身孕的人,不能太憂傷思慮。”
林卿卿道“對不起,鴻煊,是我不好,害你擔心了。”
黃鴻煊道“你只要真的沒事就好,我們之間不需要講‘對不起’。假若真的遇上不開心的事,哭一下會痛快些,只是你要告訴我,讓我曉得千萬不要憋在心里頭。”
林卿卿先前還在猶豫著是否要向黃鴻煊說明香凝的事,此時聽到他這樣講話便不想再對他隱瞞。
“鴻煊我有件事想要同你講。”林卿卿望著黃鴻煊道。
黃鴻煊見她面色凝重便知道剛才她確是有了傷心的事,于是拉了一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鴻煊,”林卿卿頓了頓,“我沒有告訴你,其實昨天我出了趟門。”
黃鴻煊既沒有半分驚訝也沒有一絲不悅只靜靜地看著她,等她講下去。
“我去的地方離近我們家商館那里住著我的一個故人…”話到這里,她停了下來,垂下了眼瞼。
黃鴻煊了解林卿卿若非遇上讓她兩難的事絕不會有這樣的神情。雖說剛才聽她的話心里一怔可他不想打亂她的思路,于是把想問的話憋了回去。
“鴻煊,你曉得我小辰光被舅母賣去了掩香閣如果不是楉桐,恐怕現在還不知道會過著怎樣的生活。”林卿卿幽幽道。
“我剛被賣進去的時候,那個當家的媽媽收我做了‘女兒’,想要讓我日后做‘阿姐’…也許是天意,我被一個當家阿姐收了做貼身的婢女這才有了機會認識楉桐。”
黃鴻煊只知道她童年時候被舅母賣去了青樓,后來因許宥利的緣故認識了許楉桐,可這中間的細節他并不十分清楚,只是林卿卿不提,他也不問。
聽到林卿卿的話,黃鴻煊大概明白她昨日去見的是什么人了“卿卿,昨天你是去見了當年的那個阿姐?”
林卿卿點了點頭,道“她打了電話到家里找我…”
即便林卿卿已經做了自己的太太,可黃鴻煊知道在這個家里,她曾經被賣到青樓的事情依然不能被接受。不等林卿卿說完,黃鴻煊已經鎖了雙眉“她是如何曉得的?”
林卿卿望著他,緩緩道“是大哥,大哥同她講的。”
黃鴻煊一臉不解“大哥?他既不曉得你進姨母家之前的事,也不可能認得那個阿姐,怎么會是大哥同她講的?卿卿,究竟怎么回事?”
黃鴻燁平日里端莊周正,行事沉穩,是黃家兄弟的楷模。林卿卿理解黃鴻煊的反應,于是伸手過來拉著他“鴻煊,你聽我說…大哥確實不曉得我進過掩香閣的事,他只是在不經意間同香凝姐姐提起你成了家,娶的是楉桐的伴讀。而我給楉桐當伴讀的事,當時只有四個人曉得,其中一個就是香凝姐姐。”
“宥利表哥當年是香凝姐姐的恩客,卻因為姨丈下野,他隨姨母回了北京而將香凝姐姐托付給了大哥照應…”
黃鴻煊聽到這里,緊鎖的雙眉舒了開來“所以大哥只是因為幫助宥利哥才認識了她,是嗎?”
林卿卿有一絲詫異,她感覺到黃鴻煊的急迫,似乎極力在為黃鴻燁尋找認識香凝的理由。她并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只是道“老人常說‘日久生情’,大哥在香凝姐姐病危的時候幫了她…”
黃鴻煊定定地望著林卿卿,眼睛里充滿了疑惑與矛盾。林卿卿輕輕撫摸他的臉龐,心里忽然對黃鴻煊生了一份愧疚。
“卿卿,我曉得她為什么會住在離商館不遠的地方了…”片刻的沉默之后,黃鴻煊開了口。“她找你只是因為敘舊?還是有心要告訴你她和大哥的關系?”
“香凝姐姐深諳人情世故,若非對大哥動了真心,我想她也不至于要來尋我幫忙。”林卿卿道。
黃鴻煊也是個通透的人,只是剛才猛一聽到他大哥的緋聞,一時之間沒回過神來。聽林卿卿這樣講話,他此時已經猜到七八分“她尋你幫助,是想要個名份嗎?”
林卿卿不置可否“對于香凝姐姐,我終歸是欠了一份人情…鴻煊,對不起…”
“我懂你!”黃鴻煊頓了頓,又道“只是這件事確實很棘手…她不比尋常人家的女子,先不說大嫂會作何反應,只父親這一關,恐怕就很難過去…還有…”
黃鴻煊止了聲,猶豫片刻,才繼續道“還有…一旦幫了她,真的把她迎進門,那就是無形中被人掣肘,你日后就要受制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