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暑時節,雖說暑氣至此即將結束,可正值尾伏,江南依舊濕熱難耐。
不知道是因為內心的激動,還是因為天氣的緣故,許楉桐只覺得渾身燥熱。她催促著幫忙梳洗的老媽子,只嫌她們手腳太慢。
林卿卿見她這個態度,便走了近前:“楉桐,是不是太熱的緣故?瞧瞧你,額頭都滲汗了,當心弄花了妝容。”
許楉桐撅了嘴道:“你看她們慢慢騰騰的,我能不急嗎?”
林卿卿笑了笑:“慢工出細活,她們是想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送出門呀!再說了,離出門的吉時還早,你安下心來讓她們慢慢弄。”
許楉桐道:“卿卿,我講不出來現在是哪樣的感覺,就是覺得好緊張…”
林卿卿道:“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換誰也要緊張的。好了,別講話,這些阿嫂們都等著給你上頭呢。”
個把鐘頭之后,許楉桐換上了紅色中袖龍鳳錦緞繡服。她戴了一對碩大的珍珠耳環,胸前也配了一條同色系的珍珠項鏈,顆顆圓潤飽滿,裸露的玉臂上戴滿了整串金手鐲,雍容而又華貴。
“瞧瞧我們楉桐,真好看,像個九天上的仙女!”柳韻琴隨著柳悅琴一道進了她的房間,不由得贊嘆道。
“姨母,您這樣夸我,我都難為情了。”許楉桐滿臉緋紅道。
“我不過實話實說罷了…”柳韻琴笑道:“你本來就是個美人坯子,現在這么一裝扮,還不驚為天人啊!”
“我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寶貝,今天要出門了…以后再也沒人整天圍著我嘰嘰喳喳…”柳悅琴在一旁感慨道。
“阿姐,楉桐就是嫁了人,那還是跟你最親!”柳韻琴道。
“親不親的,她要留在上海,以后一年也見不了她幾次面,我這心里當真是舍不得。”講到這里,柳悅琴只覺得一陣心酸。
許楉桐平日里雖說被柳悅琴嬌慣的有些任性,可真的到了要出門的時刻,心里也開始有些舍不得,此時聽到她這樣講話,忽地泛起一陣酸楚,落下淚來。
柳韻琴等幾人見她落淚,忙過來勸阻。
“楉桐,今天是好日子,可不能掉眼淚啊…”
“楉桐,如今火車到北京也就一天時間,想家了就回去看看…”
林卿卿走了近前,接過老媽子遞來的手巾,哄著許楉桐擦了臉,又親手為她補了妝,這才見她又破涕為笑起來。
“母親,吉時快到了,六妹收拾好了沒有?”柳悅琴的長媳張幼念走了進來,與她一道進門的還有佟玉梅與廖玉鳳以及黃芳蕙、黃芳菲姐妹。
“快了,快了…”柳悅琴抬了抬眼,將眼眶里的淚水忍了下來。
黃芳蕙通透,見這個情景,忙開了口:“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高貴美艷的新娘子!讓我好好瞧瞧!”
柳韻琴拍了她一下:“凈說大實話!”
黃芳蕙說話間已經走到了許楉桐面前,將她上下一番打量,嘖嘖贊嘆道:“都說豐容靚飾,今天在楉桐妹妹身上當真是應驗了!”
“可不是嘛…楉桐妹妹本來就是花容月貌,再配上這些華貴的首飾,誰瞧見了不得贊一聲。”廖玉鳳笑吟吟道。
“講到這首飾,你們瞧瞧楉桐這串項鏈與耳環,你們哪個見過這等成色的珍珠?”柳韻琴道。
“這珠子顆顆飽滿,光澤又好,看上去不像一般的首飾店里能買得到的。”黃芳蕙道。
廖玉鳳早就瞧見了許楉桐佩戴的飾品,只是為了顧及顏面,不便出聲詢問。此時聽見她們的對話,便接了口道:“楉桐這套不論色澤還是大小,一看便是上等的南珠。這個應當是姨母特別為楉桐定制的吧?”
“這還用說嗎?東珠不如西珠,西珠不如南珠,姨母這樣疼楉桐,陪嫁的必定是南珠。”佟玉梅道。
“這套珍珠首飾原是宮里的東西,聽說是隆裕太后的,估摸著是哪個不要命的太監宮女偷偷拿出來賣給古董店換了錢。”柳悅琴有些得意地笑了,“也是我運道好,剛巧去逛,趕上了。”
“阿姐你的運道當然沒得說呀!宮里的東西就是不一般,我就說嘛,你怎么今天讓楉桐戴一套珍珠首飾,原來是有這個出處。”柳韻琴笑道。
“母親,您瞧瞧姨母給楉桐的陪嫁,這樣想來,您就是隨發了我出門…”黃芳蕙調笑道。
“芳蕙,我可是眼睜睜看著你出門的,母親給你的首飾雖說比不上楉桐的這樣名貴,可沒少給你陪嫁好東西。”佟玉梅道。
“你們哪個不是自家父母懷里的寶貝?又有哪個出門不是得了他們豐厚的嫁妝?”柳韻琴笑嘻嘻拉過黃芳菲,又道:“你二姐剛吵吵著嫌我給的嫁妝少,等我們芳菲出閣的時候,母親統統補給你。”
許楉桐聽她們這樣言來語去,忙偷偷瞟了一眼林卿卿,見她站在一旁笑而不語,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你們怎么凈顧著聊天了,剛剛大嫂不還說吉時快到了嗎?”許楉桐打斷她們道。
“對對對,千萬別誤了吉時!”柳韻琴道。
樓下傳來樂隊的奏樂聲,許楉桐的心跳加快起來,她有些慌亂,但更多的是激動。她被女眷們簇擁著出了房門,并未留心到林卿卿獨自留在了房內。
昨夜柳韻琴電話里雖然含糊其辭,可林卿卿也聽得出來是在講自己。她今早趁許楉桐不防,悄悄問了那些老媽子,知道了有孕婦不能送新娘出門的規矩。心里雖說有些遺憾,可她不愿做絲毫對許楉桐不利的事情,即便那只是個風俗而已。
兩個公館相離并不算遠,婚車沒轉幾個彎,就停了下來。
龔家瑤穿了一身老式的長袍,手里捧著一束玫瑰花,已經迎在了門口,他俊朗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
許楉桐一行下了車,就有主事的喜婆過來攙了她走到龔家瑤面前。
龔家瑤按部就班地將手里的花束遞給了許楉桐,低著頭牽過她的手,向作為“禮堂”的客廳走去。
雖說婚禮中西合并,可柳悅琴不愿與龔有旺夫婦同席應禮,便省去了一對新人向雙方父母磕頭認親的環節。
許昌賢礙于老母親情面,上臺講了幾句簡單的致謝辭,領著一對新人向來賓鞠躬行禮,便算是結束了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