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回宮
隨趙承衍進宮那天,趙盈在心里頭大大的敬佩了他一把。
這男人平日里不動聲色,看似對什么都不上心,可實則是粗中有細。
這兩日她心情不怎么好,他沒多過問,但卻曉得是為劉家之事。
昨日晚飯時說起今日要帶她進宮給太后請安,又問她對劉家有什么想法。
趙盈如今勢單力孤,有些事雖托付了薛閑亭,卻未必一定就成,除了她在昭寧帝跟前撒嬌之外,朝堂上總要有位高權重的肯為她開一開口。
于是她試探著回了話,帶著小女孩兒賭氣的成分,大抵意思便是要劉寄之的長子隨行往西北一類。
果然到了第二日,趙承衍特意選了散朝后的時辰。
一進了宮,他還沒能帶著趙盈往未央宮去請安拜見,就先被孫符請去了清寧殿。
趙承衍一直背著手,看著她走遠,才噙著淡淡的笑意往未央宮方向而去。
而趙盈,在走出一箭之地時,回頭看去,那孤傲清雅的身影,成了這朱墻下最奪目的風光。
那一瞬間她才明白了,他是有意為之。
趙盈淺笑出聲,笑聲傳進了頭前引路的孫符耳中。
從宮門口到清寧殿,一路上走得慢,大約過了兩炷香,二人上了殿前玉階,小太監推殿門,孫符引著她入內,又往東次間方向。
而后掖著手不再入內去伺候。
趙盈眉心微動。
倒也是。
孫符是從小伺候昭寧帝的人,他主子什么心思,他最清楚。
心下嗤笑,面上不動聲色,提了裙擺進了內去。
昭寧帝面前的黑漆翹頭案上擺了五六碟她素日愛吃的糕,還有孫婕妤的紅豆糕。
趙盈盈盈施禮請了安,為著站定的距離并不遠,昭寧帝長臂一撈,就把人帶起了身,大有帶到身旁坐下的意思。
她心里厭惡,旋身往另一旁坐過去,看著那碟子紅豆糕,笑嘻嘻的問:“孫娘娘知道我今日回宮嗎?還特意做了紅豆糕送到清寧殿來。”
昭寧帝搖著頭,把紅豆糕往她面前推了推:“從你出宮后,她每天都做紅豆糕送到我這兒來,她是個極有心的人。”
趙盈心中了然,伸手拿了一塊兒,別的一概不多說。
昭寧帝把她好一番打量,眼底笑意愈濃:“出宮這么些天,才知道回宮來請安,可見你也是個沒良心的,一出了宮,撒野一樣的,把我……和你皇祖母都忘干凈了吧?”
“哪兒能呀,我帶了好些東西給皇祖母呢,都叫皇叔先帶去未央宮了。”她揚起小臉兒,眼底晶亮,“父皇怎么說我沒良心?”
“那我的呢?”
一塊兒紅豆糕下了肚,趙盈實在是懶得同昭寧帝多扯閑話,恨不得立時辦了想辦的事兒,就趕緊離開。
偏偏又不好操之過急,只能耐著性子哄:“父皇是天子,坐擁四海,這天下的一切都是您的,您怎么跟我討東西?”
這話果然把昭寧帝逗的高興起來,大笑一場,等收了聲,大概是想起什么來,盯著面前人看了半晌:“你弟弟這些天住在未央宮,倒比往日乖巧的多,只是太后也上了年紀,本該頤養天年,為他分心勞神,前兩日太醫請脈,說是有些操勞了,我想把他挪出未央宮。”
趙盈面色微沉:“您想把澈兒送回嘉仁宮嗎?”
昭寧帝眼底閃過無奈,抬手揉她:“既然從嘉仁宮送去未央宮,焉有送回嘉仁宮的道理?”
她水泠泠的大眼睛閃了閃,只裝作不懂。
昭寧帝唇角再勾一勾:“你覺得孫婕妤如何?”
趙盈似是陷入了認真的思考之中,手上捏著的一塊兒馬蹄糕久久沒有送入口中。
昭寧帝并不催她,只是看她小臉兒上漸次浮現出不滿意,才微嘆一聲:“覺得不行?”
趙盈回過神,目光落在那碟紅豆糕上,軟著嗓子道:“孫娘娘是個很好的人,她心地善良,性情與我母妃也很像,要是帶著澈兒,一定不會像劉娘娘那樣,利用他,捧殺他。只是孫娘娘她……”
她抿唇,有些猶豫,到后來,像是橫了心,咬了咬牙,才說出后話來:“孫娘娘出身不好,后宮中地位也不高,澈兒是母妃親生的孩子,母妃生前是貴嬪之尊,就算劉娘娘,好歹也是個淑儀,如今要把澈兒送到孫娘年宮里去,我怕他心里不高興,也怕宮里的人為此含沙射影的說他不好。”
昭寧帝沉默下去。
這話倒和孫氏的如出一轍。
他眸中明滅幾變,旁的沒提,只心中另有計較罷了。
趙盈一時也不知道他究竟想什么,抬眼匆匆瞥去,把他神色看在眼底,見他也不像是不快,才稍稍放心。
話中正又提起劉家來,趙盈垂眸時眼珠子一滾,很快有了計較,于是叫了聲父皇。
她再抬頭,與昭寧帝四目相對,小嘴一撇,倒有幾分可憐相:“劉家是要送澈兒往西北去嗎?”
昭寧帝一瞇眼:“你皇叔跟你說的?”
她嗯著點頭:“皇叔說我年紀大了,朝堂上的事雖然不是女孩兒過問的,可我是公主,不該什么都不懂,何況母妃去后,我只有澈兒這么一個親弟弟,所以那日下了朝,他就告訴了我,而且劉大人——”
趙盈把尾音拖一拖:“劉大人還給我下了帖子,請我到劉家去過,話里話外,只說往西北的好處,我猜他是想讓我在您面前說項,讓您點了澈兒去西北主事。”
昭寧帝面色果然黑沉:“混賬東西,為朝中事竟也敢去煩你!”
趙盈吸了吸鼻子:“您先前不是答應了我,不會讓澈兒去的嗎?”
她說話的時候聲音總是軟軟的,昭寧帝心間就更是柔軟的一塌糊涂:“父皇答應過你的,自然不會失言。”
“可您在朝上并沒有駁斥劉大人,才會讓他越發生出這些心思來。”趙盈小臉兒一垮,“我心情悶了好幾日了,夜里一閉上眼,就全是劉大人那張討厭的臉,還有那一雙滿是算計的眼。
他自己也有親生的兒子,怎么不叫他兒子去?既有天大的好處,何必來誆著我哄澈兒去,這樣好的差事,給他家就是了。
根本就是拿我當傻子一樣騙的,仗著劉娘娘養了澈兒幾年,自以為可以拿捏我們姐弟罷了,實是惹人嫌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