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捉拿歸案
趙清遠在涼州,回京都比趙澈要早一些。
京中出了這樣大的事,天下舉國喪,趙乃明也是皇室宗親,可為著趙澈腿上的傷,是以路上只能耽擱腳程。
況且一路自福建回京的途中,還要遍訪天下名醫。
先頭甚至轉了道,特意去尋那些名醫隱士,總歸是要做做樣子,倒像是真心實意要給趙澈治腿一樣。
只是等到京中消息傳來,才匆匆趕路回京的。
宋太后的喪儀持續了整整七日。
事實上除了趙承衍外,真正傷心的就沒幾個,連昭寧帝算在內。
趙清和趙澄是沒有心的王八羔子,宋太后為趙清同馮皇后翻了臉,也因為他遠走涼州而記恨上趙盈,可是對于趙清來說,他只記得在他母妃臨死之前,他到未央宮去求宋太后出面而被宋太后拒絕,全然記不得宋太后曾經對他的好。
趙澄就更甚了——姜夫人從來都是最桀驁又沒腦子的一個人,很是不討宋太后歡心,根本比不上看起來謙遜有禮的孔氏,況且趙澄是次子,在這上頭又比不上趙清分量。
是以趙澄長這么大,對宋太后本來就沒有什么祖孫的情分。
趙婉跟這兩兄弟差不了多少,被劉氏教的鉆營算計,除此之外毫無情分可談。
趙姝倒有些心軟,偏偏近來事情多,全都壓在心頭,縱使有趙盈開解,她也多少有些過不去。
至于趙盈——
宋太后棺槨送往景陵與先帝合葬的那天,她沒去。
理由說起來可笑,竟是要給馮皇后侍疾。
馮皇后連日勞碌,身體撐不住,沒太要緊,但是病倒了。
本來她該和昭寧帝比肩而行,為宋太后扶靈,送宋太后入景陵中去。
她這一病倒,禮部商議合計著,索性叫趙承衍頂替了她的位置。
昭寧帝心里固然是不痛快的,只是正日子上也沒帶到明面兒上來,夫妻多年,這點情面他還是愿意留給馮皇后的。
趙盈到清寧殿請旨,說要留在宮里給馮皇后侍疾那會兒,他也只是寒了寒臉,一句話都沒多說,就答應了下來。
小宮娥端了黑乎乎的一碗藥汁送入內室來,趙盈連抬手去接的意思都沒有。
馮皇后當然不指望她真的老老實實侍疾,由著小宮娥伺候著吃了藥,又含了一顆蜜餞在口中,把舌尖的苦澀緩了好半晌后,才冷眼去看趙盈:“你莫名其妙說要留在宮中給我侍疾,倒不怕皇上起疑了?”
趙盈翻了下眼皮:“我自然是不會為皇后娘娘侍疾的,皇上心里很清楚,這不過是借口。
自從綠蕓那件事后,宋太后不待見我,幾次三番的為難我,再到孔家壞了事,趙清被貶涼州,她更是打心眼里恨上我。
她要是我親祖母,我做晚輩的便沒有與她計較的道理,她都去了,我總要送她最后一程。
可她又不是——我自幼嬌縱,受不得半點委屈,皇上知道我的性子,就曉得我與宋太后之間,什么祖孫情分早就淡了。
我至少還愿意找個借口不去,又不是直接不去,場面上的功夫做的還不夠足?”
這也算足?
說趙盈因為要給她侍疾而不隨行往景陵,這話傳出去,滿朝文武有一個會信的嗎?
馮皇后嘖聲,橫豎跟她又沒什么關系。
她靠在軟枕上,須臾仍舊側目去打量趙盈,大概是有話想說,偏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
趙盈瞧見了,卻沒有要追問明白的意思,她點了點手背,轉而去看馮皇后身邊的大宮女,撇了撇嘴:“你且退出去。”
馮皇后皺眉,見丫頭拿詢問的眼神望過來,本來是真不想給趙盈這個臉面,但是上次的事情吧——
現而今想來,她還是心有余悸。
這個十五歲的少女心機深沉,哪里有半分宋氏的柔善。
仔細想想也怪她自己。
趙盈從前十二三年的時間都是被養成一朵嬌花的,而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趙澈的成長上,想著嬌花又能有什么威脅呢?
卻不料養虎為患,一朝不留神,叫趙盈咬了一口。
趙盈先出了手,她就已經處于劣勢和被動。
不想被趙盈牽著鼻子走,就要絕地反擊。
趙盈所說的那些事,她的那點謀算,真揭穿告發,鬧到昭寧帝跟前,哪怕是有宋氏的情分,也保不住她。
畢竟她身上留著的是虞氏的血,深仇大恨刻在骨子里,昭寧帝怎么敢放心留她性命?
但那是魚死網破的做法。
而馮皇后并不打算跟趙盈同歸于盡。
在對宋氏的排擠打壓上,她沒少出力,但做事的都不是她。
她雖不奢望將來還能跟趙盈和平相處,那也總比把自己攤開到昭寧帝面前,去承受昭寧帝的潑天怒火要強上太多。
哪怕趙盈以后真的不愿意放過她,最起碼不會連累整個馮氏一族。
昭寧帝,可不一樣。
念及此,她才朝丫頭點了點頭。
等人自內室退出去,趙盈從官帽椅上起身,緩步至于床榻邊上,往床尾的圓墩兒上坐去。
馮皇后瞇著眼看她,就看見趙盈不緊不慢的從袖口里摸索一場,不多會兒掏出一小包東西。
那被她攤開在手心的,更像是催命符。
馮皇后心頭一緊:“你確定這樣做真的不會出問題?”
趙盈眉心一挑:“皇后娘娘,現在想從我這條船上往下跳,恐怕是不太行了,不管會不會出問題,你不是都要做嗎?”
馮皇后咬緊牙關,猶豫再三,才伸手把那東西接了過來:“御醫院——”
“御醫院就不用皇后娘娘操心了。”趙盈冷聲打斷她,“從綠蕓的事情出了之后,皇后娘娘跟皇上貌合神離這都好幾個月了,也該親近親近皇上。
帝后不和,于大齊無益,本就是動搖國本的。
眼下孫貴人禁足昭仁宮,姜夫人也見罪御前,宋太后過身,皇上正處于悲痛傷心之中,身邊又沒有個說話的人,皇后娘娘若是連這樣都要叫下頭那些不入流的美人才人捷足先登,那先頭咱們說好的,可就都不算數了。”
馮皇后心頭沉了下,咬牙切齒說了聲好,才一概后話都不提。
宋子安回京了。
那已經到了三月初六,距離杜知邑最后一次送消息入京已經過去了四天。
趙盈算過日子,按杜知邑所說,他們欽差一行人,大約是要到三月中旬抵京。
如此說來,趙乃明和杜知邑是真的竭盡全力在拖延回京之期了。
宋太后的喪儀已經全部料理完畢,都送入景陵合棺了,趙澈這個做孫子的還沒返京,將來真要算起來,總能給他扣上一頂不孝的帽子。
刑部從嚴崇之死后,因吏部提議調宋子安回京認尚書,部中一概事務都暫交刑部侍郎打點料理。
宋子安是在卯時末刻入的城,一人一馬,先行而來。
入城后又沒急著回國公府,反倒直奔刑部衙門而去。
一直到辰時初,他走馬上任,誰都沒知會——他手上有圣旨,還有吏部派到揚州府的調令。
本來按照正常流程,他該到吏部去報道,然后入宮去叩謝圣恩,天子如果再給他個恩典,會準他三日假,叫他先在家中與父母兄弟團聚,三日后再到刑部上任。
但他偏偏不。
刑部侍郎梁伍士是滿臉不服氣從位置上退下來的,宋子安知道他背后是什么人,橫了他一眼,索性就挑明了說:“梁侍郎有什么可不服氣的呢?我的尚書是皇上欽點的,梁侍郎再有不服,那就是怨懟今上了,認為我是憑借國公府的出身,才讓皇上高看我一眼,從而擠了你下去,是這個意思?”
怨懟天子?
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
梁伍士咬牙切齒,緩了半天,也意識到宋子安是打算拿他做筏子來立威,方才的確是他魯莽沖動了,乍然見宋子安拿著吏部調令只身而來,那么的耀武揚威,他的確氣血上涌。
哪里還顧得上什么天子欽點,什么國公府嫡子這些。
現下被宋子安這么一點,他才陡然心驚:“下官不敢。”
立威是要立威的,當也不能把原先供職的人給得罪透。
他畢竟初來乍到,確實還有很多事要仰仗底下的人,差不多是個意思就行了。
于是宋子安點著桌案說無妨:“咱們私下里都不打緊,我這人好說話的很,素來也沒有什么官架子,非要拘著底下人如何如何。
今日也只算是提醒梁侍郎吧,免得出了刑部大門,見了外面的人,還把這些情緒掛在臉上,給有心人看見,傳到皇上耳朵里,那的確不太好收場。”
他既會做人,更會做官。
一番話端的是寬嚴并濟,恩威并施,倒叫梁伍士鬢邊盜出一層的冷汗來。
這頭梁伍士還沒再接話,那邊宋子安已經又開了口:“本官回京,方提調刑部事務,眼下有件最要緊的案子,是先前姜大人首告安王勾結福建貪墨的那件案子,對嗎?”
梁伍士并沒有點頭說是,反而糾正他:“大人,那不是姜尚書首告,那是——”
“知道,安王從前近身服侍的小太監首告的,不過人不是找上姜大人告發的嗎?姜大人于太極殿上御前告發安王,那怎么不算姜大人首告?”
宋子安肅著臉,端的是一本正經。
這話確實把梁伍士給倒噎住。
宋子安才不動聲色嗤笑一聲:“這案子現在結了嗎?”
梁伍士忙就搖頭:“之前嚴大人正在查,因事關安王殿下,嚴大人不敢掉以輕心,是親力親為在調查的,不過查證起來有些麻煩,所以……”
宋子安又沒等他說完,立時哦了聲:“那本官知道了。”
他說知道,話音才落,話鋒立轉:“麻煩梁侍郎走一趟,帶上人,到安王府去請安王殿下過府衙問話吧!”
他語出驚人,梁伍士差點兒沒雙腿一軟跌坐下去。
梁伍士眸中還有震驚和錯愕,開口時候聲兒也有些發顫:“大人說……說什么?”
宋子安瞇了眼:“之前嚴尚書查證無果,不就是因為安王不在京中,一不能對質,二不方便查賬嗎?
現在安王回京,暫居安王府中,有人首告他,他是涉案的人,按照常理來說,他回京的第一天刑部就應該派人到王府去捉拿他歸案,暫且關押于刑部大牢之中,以便隨時提審詢問。
你們這樣懈怠,這樣的事情都還要本官回京之后來做定奪。
梁侍郎先前代行尚書權,就是這樣提調刑部的嗎?”
宋子安是失心瘋了吧?
是,他們宋家赫赫揚揚,是顯赫人家。
宋氏一族于大齊曾經出過兩位太后,三位皇后,高祖時更是一門三公的人家,就是到了現在,家中也有國公爵位傳承。
可宋太后崩了!
如今宋氏最大的靠山沒有了,宋子安還敢這般放肆跋扈?
安王再不得圣心,再沒有了朝臣扶持,他也是皇上的長子,是正經冊封過的親王之尊,何況他的王妃還是太原王氏的嫡女!
梁伍士徹底黑了臉:“大人剛回京,這件事情是不是容后再議呢?”
宋子安嘖聲:“因為他是親王之尊,梁侍郎就不敢了?
古語云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本官依稀記得從前嚴尚書在的時候,也一貫奉行此話。
怎么到了梁侍郎這里,就不是這樣了嗎?”
“不是……”梁伍士喉嚨發緊,頭皮都是麻的。
宋子安說得這么好聽,怎么不自己帶人沖到安王府去捉拿趙清歸案?
把他推出去,萬一真有個什么,倒霉的難道不是他嗎?
況且趙清這個案子本來就是閣老告發的,他怎么好再出尖冒頭。
落在旁人眼中,只更認為是閣老在不遺余力的打壓安王。
梁伍士橫下心來,拱手做了個官禮:“下官不瞞大人,大人有國公府做靠山,有去了的太后娘娘做靠山,確實是不怎么害怕安王殿下,更不怕得罪什么人。
可是下官不成。
下官雖然也算是高門出身,但要輕易去得罪一位親王,的確是不太敢。”
他稍稍直起身,抬頭去正與宋子安視線四目相對:“大人要是真想提了安王殿下到府衙來問話,不如親自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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