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澤爾敏銳地感覺,身邊小助理的態度有細微轉變。
但他沒在意。
也不肯按嚴佩琪提議的,去房車上休息。
西澤爾就站在樹蔭下的江棠休息椅附近,眼也不眨地看江棠跟時白拍對手戲。
其實這部劇,基本沒有什么親密戲。
因為導演想要表現的,就是學生時代那種懵懂的、尚在萌芽階段的朦朧感情。
隔著一層紙,將明未明的曖昧最動人。
所以在劇本里,打著校園愛情劇名頭的《草莓糖》,連蜻蜓點水的親吻鏡頭都沒有。
多的就是現在拍攝中的這場,同桌的兩人不自覺挨近的距離。
趴在臂彎里的林微,發梢剛好落在沈陸的手臂上,隨著她的動作,羽毛般輕輕
掃過。
沈陸沒有撥開頭發,只是捏緊手里的課本。
垂下的眼睛掩飾了他此刻的羞赧,唯獨紅紅的耳尖悄悄泄露他的心意。
……這場戲,余宇覺得拍得非常好!
但是,場外的有一個人不這么覺得。
以西澤爾的眼光看來,男主角的表演有超過至少十處不合格,特別是跟他對戲的女主角比起來,匠氣太重,太刻意。
西澤爾開始挑剔地想——
如果是他來的話,他……
西澤爾忽然語噎。
他,沒拍過愛情戲。
也不是出自本意,開始演戲后,他嘗試過各種神經、癲狂、復雜的角色,唯獨沒拍過愛情戲。
遞到手上的愛情戲劇本,也通通被他拒了。
所以在這方面,他竟然找不出半點經驗!
西澤爾傻眼了。
今天的最后兩場戲拍完。
江棠跟余宇說,今天她就先走了。
余宇早就看到場邊站著的那道不容忽視的身影。
“朋友啊?”他識相地沒有過多八卦,只是笑瞇瞇地揮別江棠,“趁著收工早,玩得開心!”
江棠跟他點點頭,又與時白道別后。
她重新走回西澤爾身邊。
“怎么樣?”
西澤爾知道她是在問演得怎么樣。
想也不想就開口稱贊:“演得非常好!很精彩!”
“說實話。”
西澤爾無言片刻。
“好吧。”他無奈點出江棠表演里的幾個漏洞。
幾乎是一陣見血。
并且,這還是沒有看過劇本的前提下。
江棠隱約明白西澤爾作為天才影帝,演技實力是怎樣的深不可測。
難怪,連何遇教授都會這么夸他。
不過江棠也不覺得自卑。
她不會拿開始演戲一個月的自己,去跟拿過歐洲三大電影節滿貫的影帝去比。
她要學習的還有很多,要走的路也還有很長。
于是江棠話鋒一轉,看了眼手機時間:
“正好是晚飯時間,打算吃什么?”
西澤爾請客,吃什么當然看江棠。
江棠也沒推辭,便說去她常去的店。
江棠又問嚴佩琪去不去吃。
“當然要去!必須要去!”
嚴佩琪可不敢讓這兩人被拍到單獨在一起,有個助理同行,還有解釋的余地。
江棠點頭說好,領著嚴佩琪先回房車換衣服。
轉身的時候,嚴佩琪感覺到后腦勺涼涼的。
她打了個哆嗦,沒敢回頭,若無其事地小跑跟上江棠。
三十分鐘后。
嚴佩琪開著車,領著江棠西澤爾,來到江棠常去的火鍋店。
這家火鍋店不僅味道好,而且位置很隱蔽,一般狗仔都找不到,所以明星們很喜歡來這家店吃。
逐漸有了當紅明星自覺的江棠,也知道不能隨便去店里吃飯,便在林拂的推薦下成為了這家店的常客。
來之前嚴佩琪已經打電話提前定位,他們走的后門,直接進包廂。
剛踏進店里,茂林修竹的清雅裝飾也壓不住的火鍋香氣迎面撲來,裹挾著麻辣辛香,濃郁又刺激。
江棠走在西澤爾旁邊。
“你能吃火鍋嗎?”
西澤爾帽子下的臉有些僵硬。
聲音卻聽不出異樣:“當然可以。”
江棠也沒有多想,和西澤爾徑直走進包廂。
嚴佩琪墜在兩人身后,時不時左顧右盼,像極了望風。
好在一路上沒有遇到其他人。
在包廂落座的時候,滾滾紅湯和咕嚕白湯已經在鍋里翻騰,桌上擺滿各式火鍋食材,從鴨腸、毛肚、腦花、血旺……一應俱全。
江棠要是跟嚴佩琪來吃,一定是點紅湯。
也就是考慮到西澤爾是混血兒,對紅鍋可能接受有限,才點的鴛鴦鍋。
“要是覺得太辣,可是涮點青菜。”
取下帽子墨鏡的西澤爾完全看不出勉強。
他甚至還在微笑:“我沒有問題。”
也不知道是在回答江棠,還是在暗示他自己。
不得不說,天才影帝的演技當真是出神入化。
饒是觀察入微的江棠,也沒有發現出西澤爾的半點不對。
她真以為西澤爾能吃辣,也愛吃火鍋。
便主動邀請他嘗嘗腦花的味道。
西澤爾很自然地拿起碗吃下。
面色絲毫不動。
還有余裕在品嘗后點評:“味道果然不錯。”
接下來也吃了不少,讓江棠都要以為他是真愛火鍋。
直到這頓飯接近尾聲。
江棠蹙眉,開始發覺西澤爾的不對勁。
“你是不是不舒服?”
西澤爾一口咬定說沒有。
但是他的額頭,早就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脖子和臉頰,也染上淡淡的緋色。
“你生病了?”
江棠突然起身的動作,把正吃得歡快的嚴佩琪也嚇了一跳。
嚴佩琪才發現西澤爾的問題,不由得起身問道:“是不是要叫救護車啊?”
西澤爾還是忍不住。
他肩膀一垮,強撐起的那股氣也跟著泄去。
身體忍不住蜷起,手按著胃部,看上去難受極了。
他這副模樣,讓江棠后知后覺反應過來。
“你該不會是……不能吃火鍋吧?”
西澤爾已經沒有力氣回答她。
他往后靠著椅背,汗水打濕額發,嘴唇迅速失去血色。
那張如上帝恩賜的精致臉龐,因為病痛折磨,反而顯露出一種驚心動魄的脆弱、破碎的美。
像是藏身云靄的孤月,初冬易化的霜雪,盛極摘下的玫瑰。
他的眼底,倒映著搖晃的燈光。
竟然還在笑。
“問題不大。”
他努力擠出話語,反過來還在安慰江棠,
“給路易……路易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