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世界是殘酷而美麗的。
就像被黃沙掩埋的帕里斯市,繁華的倒塌既讓人惋惜,也分外震撼。
不僅是大熒幕里的亞瑟面露震驚,包括大熒幕外的觀眾們也都沉浸在安德森用鏡頭徐徐鋪開的世界畫卷里。
那樣宏大巧妙的構思,那樣真實到近在咫尺的世界,那樣現實與電影里的強烈反差……就算觀眾知道這所有都是虛構的,也仍然不受控制地被鏡頭美景吸引。
這就是導演的能力,這就是電影的魅力。
他們跟隨亞瑟的視野,看到廢土世界的每一寸風景,既被震撼,也有感慨,最后他們終于隨亞瑟見到了傳說中的世界樹保護組織。
在聯盟經年累月的宣傳里,這個組織是極端的,反人類的,是早就被妖魔化的,甚至被大人編撰成嚇小孩的故事,組織成員也跟抓小孩的狼外婆沒有區別。
亞瑟當然不是小孩,不會以為世界樹保護組織的成員真的會是什么三頭六臂的妖魔鬼怪而感到害怕。
但他也沒想到,這些成員會這么普通,普通到平凡,就像是中心城生活的尋常聯盟平民。
唯一不同的是,中心城的平民們都因為不知道會不會有明天,而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他們失去對未來的憧憬,眼睛早已經是一潭死水,毫無波瀾。
但是眼前這些組織成員,就算他們裝備簡陋,還用著聯盟士兵多年前淘汰下來的武器,但是他們仍然在談笑風生間,透露出對未來的期盼和希冀,就好像……未來真的存在。
亞瑟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們,也接受到他們對他的異樣打量。
“就是他嗎?詩寇蒂果然將他帶回來了。”
“真的要那樣安排他?萬一失敗了怎么辦?我們的機會只有一次。”
“不管怎么樣,他都是無辜的,不應該被牽扯進來。”
亞瑟感受到那些人憐憫的目光,不由得皺眉。
他繃緊下巴看著眾人,耳里將他們竊竊交談的話語收集,大腦開始瘋狂分析。
就在這時,詩寇蒂撥開重重人群走過來,看得出來她在這些人里地位崇高,所有人都對她保有尊敬。
看到詩寇蒂,不知為何,亞瑟竟然不如面對其他人時的如臨大敵,反而稍稍松了口氣,任由詩寇蒂將自己帶去宿舍
“這里暫時就是你的住處。”詩寇蒂對亞瑟說。
亞瑟感覺很奇怪,他以為詩寇蒂會將他關進監獄、嚴加看守。
結果他們不僅沒關著他,反而給了他這么一間普普通通的宿舍。
雖然簡陋,但是干凈又整潔,跟他在軍中的宿舍相差無幾。
亞瑟沒說什么,等到入夜,他再三確認宿舍附近無人看守。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翻窗而出,沿著墻根試圖逃走。
“啪嗒。”
一顆小石頭落在他背后。
亞瑟抬頭,就望見坐在屋頂的詩寇蒂。
她一手提著金屬酒瓶,一手拋著石子,瞇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他。
亞瑟緩緩直起身子,沒有輕易驚慌,而是鎮定地看著詩寇蒂。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被抓,路上逃跑幾次,都是詩寇蒂親手將他帶回。
以至于亞瑟的態度,也從剛開始對詩寇蒂的憤恨抵觸,到現在的平淡相處。
像現在,他還能神情自若地跟她解釋:
“我說出來散步,你信嗎?”
詩寇蒂笑了笑,沒說信還是不信。
“要喝酒嗎?”
亞瑟短暫遲疑過后,還是翻上了屋頂。
糧食是很珍貴的,糧食釀的酒更是稀缺資源。
亞瑟幾乎沒有接觸過這種味道辛辣的烈酒,一口下去直接被嗆起來。
“難……咳咳!這種東西有什么好喝的?”
“以前打仗受傷,沒有藥物,就靠喝酒硬生生熬過來。”
詩寇蒂風淡云輕地說,像是在講述今天天氣真好。
亞瑟愣了下,才意識到自己童年時期的偶像就在眼前,而她所有鐵與火的經歷都不是虛構,而是貨真價實的歷史。
亞瑟醞釀良久,終于問出他自從見到詩寇蒂,就很想問的那句話:
“為什么背叛人類?”
詩寇蒂側頭,深深看著他。
她說:“背叛是誰定義的呢?”
亞瑟想過很多種回答,比如聯盟的黑暗,比如高層的打壓,比如軍中的內斗。
他唯獨沒想過,詩寇蒂會這么反問他,還直接把他問得一愣。
詩寇蒂也沒有期待過他的回答。
“所謂背叛,也不過是有些人給我下的定義,可能從另一個角度去看,它又會是別的意思。”
亞瑟似懂非懂,他本來還想問,可是話到了嘴邊,化成一聲嘆息,被風吹著流散遠去。
最后他抬起醉醺醺的頭,仰望著繁星密布的天空,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
這大概是亞瑟和詩寇蒂難得的平靜相處時間。
等到第二天,炮火轟至,炸破了他們臨時安置點的屋頂。
磚瓦簌簌落下,亞瑟親眼看見前兩天還在與人談笑風生的組織成員,轉眼就被壓在垮塌的廢墟之下。
亞瑟在中心城也見過死亡,從起初的難受,到后來的麻木,結果現在看到本應視為敵寇仇人的保護組織成員的死亡,內心卻生出唏噓。
滿臉灰塵的高挑金發女子,抱著槍從屋外沖進來:“詩寇蒂!是聯盟的人追來了!我們要趕快離開這里!”
詩寇蒂已經不是第一次面臨動亂,她冷靜詢問了傷亡情況,又開始安排剩余的人抵抗和撤離。
等金發女子離開,詩寇蒂盯著亞瑟,語氣篤定:“這不對勁。”
亞瑟抿緊唇:“我一直被你看著,哪里有通風報信的時間?”
詩寇蒂沒有解釋,而是抽出一把匕首,刀尖對準亞瑟。
亞瑟以為她終于要殺了自己,蓄勢待發準備反抗。
結果詩寇蒂只是握緊他的手臂,刀尖一條,從他手臂內側的肉里挖出一個小小的黑色儀器。
亞瑟長到這么大,第一次才知道自己手臂里原來有這種東西,他目露茫然,怔愣發問:“這是什么?”
詩寇蒂用腳尖碾碎了它,冷漠道:“定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