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現在一定很疑惑,為什么我在這個時候告訴你這些?”魏王眼神狡黠。
陳小貓將目光轉移到魏王瘦削的臉上,直視著他的眼睛:“你想讓我幫你做什么?”
魏王對陳小貓一點就透的悟性很贊賞:“據我所知,最近有人在籌謀想要害我。但是沒想到事情發生得這么快。”
“為什么這樣說?”陳小貓驚奇于魏王的推理。
“死掉的八大員都是朝廷的柱石,那人用他們的性命來玷污我的清白,下一步,自然就是針對我。”魏王眼神稍稍凝重。
陳小貓得到一些啟發,問:“所以,你認為有人會即刻對你動手,然后偽裝成畏罪自殺,完成死無對證的最后一環?”
魏王輕輕點頭,承認了陳小貓的推測。
“但是……”陳小貓推敲了自己假設,馬上發現了值得疑惑之處。
她直勾勾地盯著魏王的臉,問:
“你不是說,皇帝都殺不了你么?如果動手的人是當今天子,他怎么會讓你好好地活了三年?如果不是當今天子,誰有連殺八位京城大員的膽識和能力?莫非你得罪了很厲害的人?”
其實陳小貓對魏王的過去并不感興趣,她只是想通過魏王之口套出“噬元術”幕后的人。
魏王站在院中,獨對著黃昏天空最后一抹慘淡的光輝,似乎回憶起很多過往:
“我曾是煊赫一時的王,若我得罪的人不夠厲害,配得上我的身份嗎?你以為御座上那人不想殺我嗎?他只是受制于一些他無法控制的東西,不敢動手而已。他將我關在這半個守衛都沒有的地方,無非就是暗示我的仇人,想讓我因為意外而消失。”
說這話時,魏王的眼神中多了一絲蒼涼:“沒錯,帝王家富貴無極,自然生死也與人無尤。我們生來就是困于宮墻內的猛獸,不爭斗到死,好戲就不會收場。我也算不得無辜!”
“所以,你是自由的,你可以選擇幫我這個落魄的、毫無未來的王,也可以離去。我是不會勉強你的。”褪去玩世不恭的表情,魏王的臉上幾分真誠,又有幾分苦澀。
在這幽深小院中,他的身影與余暉湊成一副落寞至極的剪影,那些權傾天下的風光和飛揚跋扈的過往,都稀釋在慘淡的暮色中,待夜色來徹底掩埋。
陳小貓一時間竟找不到拒絕他的理由,他的一番感慨,莫名打動了自己,尤其那夕陽下憔悴孤單的背影,總是讓她想起剛剛從觀心洞中出來的四郎,她問:
“你希望我幫你什么?”
魏王眼神暖了一些:“你繼續當你的小使女,只是,若有人害我,你需要護我片刻。因為我的人不一定能及時趕到。”
原來,兜了這么大的圈子,是為了這個!
陳小貓并沒有馬上答應他,而是問了一句:“你怎么就確定,我會護著你,而不是害你呢?”
魏王彎下腰,將臉貼近陳小貓,耳語:“因為你臉上看不到被權力污染的痕跡。”
陳小貓莫衷一是地朝魏王一笑,心想:
倒也是,畢竟權力離姐姐我太遠了,我只愛錢!如果你給我一千兩,都不用跟我說這么多廢話。
她思量著:這個魏王看似楚楚可憐的外表下,時時透著精明。這種人絕對是不可靠,但現下煞女才是最恐怖的敵人。
所以,只能先答應他的要求,等四郎來接自己,然后一走了之。
陳小貓取出出門前準備的朱砂,擦在先前準備的弩箭上,雖然對妖魔的傷害有限,但至少有希望可以撐一段時間。如果對方根本不是妖魔,而是故弄玄虛的人,那么自己更不用太畏懼。
她又查看了一遍院墻,盤算著,如果對方實在強大,還可以先溜走。
夜色吞噬了最后一絲余暉,堯京城又起風了。
魏王坐在風亭內,為燭火罩上燈罩,撥弄著琴弦。
微弱搖擺的燭光照得他的臉色時明時暗,時間隨著琴弦的波動緩緩流逝,他始終盯著桌上的古琴,看似十分沉醉,但焦灼的臉色卻隱隱透露出他心中的緊張。
“嘩……嘩嘩”
是涼風吹翻書頁的聲音,聲音是從書房那邊傳出來。
陳小貓坐在魏王旁邊,低了頭,用手緊緊扣住袖弩,卻裝作什么都沒聽到。
“啪!”
這一次是書本落地的驚響。
她與魏王同時抬頭望向書房,兩雙眼睛都見到書房門劇烈抖動。
一股青煙從書房門涌出,
“哐哐”兩聲刺耳的爆響敲擊二人的耳膜。
書房門,倒了。
青煙裹挾著一個巨大黑影從書房中飛出,那黑影雙翼大張,直接向風亭俯沖過來。
陳小貓發動袖弩,弩箭逆風而出,帶出尖銳的呼嘯聲。
那黑影雙翼輕輕一挽,將弩箭收入懷中。
她手中抓著兩支弩箭,在距離十步遠的地方停下來,一步一步向陳小貓和魏王靠近。
借著微弱的燭光,陳小貓終于看清,那是一個身披黑紗、眼部有蝶形刺青的女人,跟凡城增記中的煞女打扮一模一樣,剛才她翻飛的“雙翼”只是隨風而起的蝠形水袖。
煞女并不答話,而是把弩箭端頭放到口中,用力一嚼,箭頭便被她咬得稀碎。
陳小貓看得目瞪口呆,但她至少確定了一件事:這個女人不怕朱砂,她是人不是妖。
早知道應該在箭頭涂點劇毒,失策失策!
陳小貓內心十分惋惜,自己怎么沒有想到對方有嚼武器這種嗜好。
“你是什么人?”陳小貓想逗引對方開口。
煞女用眼神掃了陳小貓一眼,似乎并不準備搭理她。
越過陳小貓,她的目光落在了魏王身上。
目標很明確:就是他!
但這女人兇神惡煞,自己若留在原地,也很難確保不被滅口。
陳小貓和魏王同時向后退,只要引煞女進了風亭,琴桌前的游絲和經陳小貓改造過的紗帳都能牽制她一會兒。
然而那女人只是嘴角勾起一絲邪笑,并未走近。
她大張五指,手中凝出一團黑氣,朝魏王擲去。
陳小貓立刻拉扯綁縛琴桌的魚線,想將它豎立起來,擋住黑氣侵襲。
始料未及的是,她腳下一個趔趄,竟然撲向那團黑氣。
這絕對不是偶然的滑倒,是背后有人推她。
在身體不受控地向前俯沖時,她轉頭望向魏王。
他的表情平靜卻冷酷,眼中只有赤裸裸地嘲弄。
原來他一早打好的主意,是讓自己用命為他擋煞!
陳小貓本來已經十足警惕,只是她未曾想到,魏王竟然如此迫不及待要將自己獻祭出去。
為什么會這樣?只有一種解釋:他已經等到了可以救命的人。那人是誰?他是怎樣做到的?
……
黑氣撞到陳小貓身上時,她覺得渾身一陣冰冷刺痛,似乎靈魂正在脫體。她額上的藍色光華一閃,與氤氳的黑色攪做一團,千絲萬縷,將她纏繞其中。
陳小貓雙腿發軟跪到地上,失神地望著無盡夜空。
藍光終究是越來越暗,她眼中的光也越來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