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的門一直關著,伺候隆承帝的太監宮女們被打發出門,隆承帝只留田公公伺候。
偶爾,田公公溜出御書房,吩咐小太監準備一些飯菜同點心。
甚至田公公還特別要求準備零嘴兒,都是時下女孩子愛吃的零嘴。
顯然,田公公是給御書房中唯一的女孩子溫姑娘準備的。
田公公辦事利落,又很有眼力,不必魏王提醒,他就提前把事辦得妥妥當當。
他早就把溫姑娘當作未來魏王妃看待了,比其余皇子妃更為貴重。
別看如今皇長子為太子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能當太子未必就能當上皇帝,就田公公所見,皇上絕不會讓真正的繼承人同武王牽扯太深!
這兩年,皇長子在皇上面前夸獎贊揚武王的話及其致命。
因武王不喜魏王,反倒讓魏王在諸多皇子中脫穎而出,吸引皇上的注意。
魏王能同武王抗衡,雖落于下風,可認真算起來,魏王吃過虧嗎?
御書房外,得到溫懷回歸的消息的重臣齊齊趕過來,勛貴武將倒是來得不多,倒不是勛貴武將不關心溫懷帶來回來的消息。
而是他們得等武王的指示。
武王不去太廟反思,或是不因顧嫻耽擱幾日,魏王沒那么容易派人去接回溫懷。
顧嫻,顧縣主其實也算是溫懷的救命恩人,當然少不了在太廟纏住武王,接受武王教導的皇長子。
“田公公,皇上何時召見我等?”
“皇上的意思是,等一等。”
田公公笑呵呵安撫略顯焦躁的朝臣:
“皇上就是心疼溫老將軍,詢問安陽長公主的境況,并未提起太多大事,皇上只論情,商量大事朝政,怎能少得了諸位大人?”
次輔眸子微冷,誰相信田公公的話,誰是傻瓜!
溫懷出京將近二十年只帶回安陽長公主的消息?
溫懷出京時
安陽長公主還沒去和親呢。
當年溫懷只是出使隊伍的一員
如今只有溫懷一人活著回來,正使等人都死干凈了。
次輔等人也沒敢硬闖御書房
幾人湊在一起商量如何應對溫懷回歸帶來的變數。
文臣不愿破壞穩定的局面,安陽長公主都已為國犧牲和親
他們得珍惜維持住這一段太平日子。
一旦再起戰火,錢糧從何而來?
文官同武將總是對立
文臣們不想因為戰功再多出幾個驕橫跋扈的武勛。
武將功勛的地位遠勝文官。
“皇上應該不會重蹈覆轍,給武王殿下機會。”
次輔和同僚小聲說道:“我等不是為私心,而是武王殿下再立戰功,何人能壓制他?指望溫浪……他性子沖動
太在意公主
反而錯失戰機。
如今能打仗的人都是武王使出來的,而靖南侯等人尚且無法在軍中同武王抗衡。”
“大人說得是,一旦陛下有再看征戰之心,我等必須死諫到底。”
“蘇首輔也是贊同不開戰的。”
在文武相爭時,別管文官中有都少個黨派
此時都是團結一致對武將勛貴們。
溫老太太等人硬是拖著沒有出宮,纏著被田公公安排在偏殿歇息的溫懷夫人
溫大爺沒少責罵溫大太太,話里話外的意思反復強調。
他被騙了!
他被溫大太太蒙蔽
以為嬸娘過得很好。
溫老太太一邊哭訴,一邊說著這些年對不起弟妹。
老太太底氣十足
橫豎她相公回來了
還有兒子溫浪
孫女溫暖,就當看他們哭訴解悶了。
溫大太太哭得睜不開眼睛,一直跪在老太太身前,苦苦哀求: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眼皮子淺,沒能侍奉孝順二嬸,是我豬油糊了心,不知暖丫頭對四爺重要,聽信奴才們說暖丫頭不像四爺的鬼話。
您也是看著我進門的,求求您在四爺面前幫我說幾句,我……我不想被大爺休回娘家去。”
“你住嘴!”老太太怒道:“這是什么地方?還嫌溫家不夠丟人?嫌棄外人不知溫家一群人都是見利忘義之輩?!”
溫老太太同溫大爺母子鯁住了。
老太太這是借題發揮,把他們都給罵了。
“你這樣子怕是沒少受溫老大的氣,說出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的人是沒挨過毒打!”
老太太本當看熱鬧,溫大太太抬手擦淚時,露出胳膊上的青紫痕跡,她是何等通透之人,再聯想到溫暖在溫家時的遲疑猶豫,不難猜出溫大太太被溫大爺打了。
“老四說,溫家有你,他不再登門,是氣話,也是救你。浪哥兒同公主一起長大的,若論這世上,最尊重女子的人,浪哥兒算一個。”
溫浪尊重女子,才會發現花娘掩蓋在風塵氣息之下的善良同忠貞,旁人可都把花娘當作風塵名妓,當作玩物。
尹惠背棄溫浪,高嫁靖南侯,溫浪恨過怨過,卻也放下了,不提報復,把尹惠完全當作陌生人。
溫浪同溫暖說過,他也有對不起尹惠的地方。
老太太放下茶杯,嘆道:“你說我是看著你進得溫家門,當年你也是個賢淑溫婉的女子,帶著羞澀靦腆的笑。
如今,你照照鏡子,可還曾認識自己?把你變得面部全非,僅僅是因你的貪婪嫉妒?
難道你丈夫就沒責任?他說的話,我是一句不信的,當然你也不是個好的,逢高踩低不想孝順親近我。
丈夫不爭氣,給不了你富貴日子,你想著去爭斗,把銀錢都籠在手中,只為以后自己有靠,他逼著你去討好尹惠,去靖南侯府,甚至逼著你把所有過錯都承擔下來。
你就甘心嗎?
這些你都能忍的話,男人一旦對妻子動手,有一就有二,就有無數次的拳腳相加。
你能忍幾次?你的身子能支撐多久?”
溫大爺臉臊得通紅,弱弱申辯,“二嬸,我……我不是有意打她,是她不賢不孝,不順從我才氣得動手,只是輕輕碰了幾下而已。”
老太太冷哼一聲,“你媳婦算是好的,搬空自己娘家助你。你當年若是娶了個尹惠那樣的女子,早被敲得骨髓都不剩了。不過,你也娶不到她,尹惠就沒拿正眼看過你,對你笑一笑,也不過是彰顯她魅力罷了。”
“你自己想清楚了,大侄媳婦,我可讓溫家寫和離書,你還不到四十,還有十年,二十年可過,耗在沒良心的男人,以及……”
老太太抬手指了指趴在門口向外張望的溫雅,以及如同鵪鶉一般的溫大太太的兒子:
“指望他們給你爭臉?!我一輩子沒生兒女,可還有浪哥兒在,你生這兩個,當年還不如生個棒槌!”
“溫雅她……”溫大太太嗚嗚哭了。
“她怕是想看小暖吃了什么,用了什么,恨不得此時在浪哥兒面前是她!你想證明溫暖是冒牌貨,也是為了溫雅吧。”
溫大太太哭得肝腸寸斷。
“浪哥兒從來不是沒有良心的人,前十年,哪怕溫雅對浪哥兒有一分對長輩叔叔的尊重,浪哥兒不介意給侄女一分體面,幫溫雅嫁個妥當的好人。”
老太太抿了抿嘴角,嘲諷的目光掃過眾人:
“你們都篤定我相公回不來,死在外面,我就是個沒兒女,沒銀子傍身的老寡婦,溫浪這輩子沉寂下去,再無法翻身,吝嗇給予我們一點點的尊重。如今一切變了,你們跑過來說是一家人,當我同浪哥兒傻是不是?”
“為你們口中的血脈親情,就分你們好處,忘記當年你們給予的侮辱?”
老太太抬高聲音,“外面可還有公公在?”
“老夫人請吩咐。”宮女守在門外,真是刺激,聽了不少溫家的八卦呢。
“我累了,想靜一靜,勞煩把他們送出宮去,無論是相公,還是我,眼下都不想再見他們,看一眼都覺得惡心了至親這兩個字。”
“是,老夫人放心,奴婢立刻送他們離開。”
“二嬸!”
“弟妹!”
叫祖宗都沒用!
宮女太監可不管溫老太太等人如何不愿,兩人一個強行架著他們胳膊離開。
在宮中,他們也不敢大吵大鬧。
溫雅是自己走得,不過依舊頻頻回頭看向御書房方向。
天色漸晚,太陽西陲,御書房門總算開了。
“今日,朕設私宴款待溫懷愛卿,賀一賀他多了溫浪這個兒子。”隆承帝召見次輔等人。
次輔驚訝道:“溫……溫將軍過繼到溫懷大人名下?”
“今兒對老婆子可是雙喜臨門。”老太太精神極好,笑道:“盼回夫君,又得了兒子孫女,過幾日,我在溫府設宴,諸位大人若是繁忙,還請夫人們來喝一杯喜酒。
隆承帝笑道:“溫浪還不算是將軍,朕還要再磨磨他性子,溫懷于國有功,當賞。”
“陛下……”
“朕覺得封賞功臣還不需要首輔閣臣點頭同意。”
“臣不敢,就是溫懷之功尚未見到。”次輔躬身說道:“還需朝上議功,再請陛下冊封。”
“溫懷的功勞如今不可昭示天下,是朝廷機密,不過他在北蠻十多年,輔佐安陽,這就大功,朕先賞他一個伯,定寧伯!”
隆承帝道:“就是定寧伯,著禮部說手冊封儀式,朕親自為他授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