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映淥水,淥水照神仙。
自六國統一后的第一個仲秋,回了咸陽秦王宮的秦昭世與洛惜賢兩人,再次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至此不復尋見。
此乃秦王三十四年孟春之事也。
是日,一山水幽靜之地。
清澈的水面,倒映著一岸的青山,就像是水深處長出了綠樹,小山,只是比小山多了一份夢幻,但有一條魚兒路過,如鏡的水面,輕輕一晃,只剩下一圈圈的漣漪。
一面青山,三面環水。
江面水清如鏡,并無波瀾。
瞧不出江水流動的方向,自何方而下。
正當此時,一道無人撐持的竹伐,順著江水而下,遠遠而來。
由遠及近的竹伐,透過遠處的濃霧,緩緩露出它的真面來。
竹伐前面空出一截,上面并無人持楫,整個竹伐靠著細細的流水,順流而下,后面兩側豎起了一道簡單的窗口,頂上掛著一簾細紗,隨風而舞。
風掀動時,便能借機看清窗口里的情形,兩邊窗口處各有一張竹椅,竹椅上各躺了一人,因風時有時無,里頭的人影朦朦朧朧。
只兩人的聲音,時有傳來。
不過因兩人在江水中心,相距四周甚遠,說得甚聽得不清不楚的。
山上的一人,欲伏低身子,仔細分辨兩人的話語。
便聽見一道極是渾厚的男聲傳來,“既然來了,又何須躲躲藏藏,下來說會兒話罷。”
開口之人雖不能分辨年歲只聞其聲,也能聽出說話之人極為沉穩內里的功夫絕對是這世間少有之人。
冷不防聲音直入腦中,像是貼近耳邊在講話山上的人險此摔倒。望了一下,來源不明又不知順流而下會飄向何方的竹伐。
在小山上狠狠一咬牙,一跺腳,俯身急轉直下,如同鷹隼撲食一般朝著竹伐而去。
幾乎是男子開口瞬間那山上人的便傾身而至,落在空蕩蕩的船頭,雙目卻一直盯著竹艙內,一瞬也不敢眨,似是擔憂里頭的眨眼便不見了。
當是這人的舉動引起了艙內里的注意,一陣輕笑聲又再傳來幾不可聞的笑聲,卻讓外面的人面色大變渾身緊繃,甚至眼中還夾著幾許恨意。
比之前面那道男聲的主人應是更恨這位女聲的主人。
只因穿戴了冪籬莫說身眼神便是身形也瞧不清。便是能瞧見,興許兩人也不會在意。
艙內的女聲,見狀,又輕嘆一聲,道:“即便接下來有什么事,如今是老友敘舊的時辰,怎的不進來坐一坐,免得說我們怠慢客人。
雖說客人不請自來,好歹也是位客。”
見外頭這人面上的神色更為陰狠,男聲的主人又再說道:“好了,莫要再說將下去了,免得將人嚇跑了,何日再尋也。”
“昭世哥哥你真壞,哪里是我們尋人家,這都跟了我們多少年了?分明就是人家對你念念不忘也。”果真是老頑童也,不負年輕時的盛名。
“呵,王后還如當年那般惡劣,也如當年那般眼光獨到。你們怎么知曉一直是我的?”來人也不打算走了,許是這么些年也累了,索性盤腿落座于竹艙外面,與艙內的兩人對話。
艙內的正是秦濟民等人,遍尋不到的洛惜賢與秦昭世。
聽人發問,秦昭世復又反問道:“你可還記得苗伯當初在咸陽里,散播流言,將嬰弟、文謹對六國所行之事,盡數付予六國諸人的事?”
盤坐的人,戴了一個黑色的冪籬,不辨身形,只聲音能聽出來幾許蒼老,還是一個男子的聲音:“哦,略有耳聞,怎的此事也怪我頭上了?”
“先不提六國人盡皆知之事,為何你只有耳聞,興許你長年生在這山中也不一定。
不過這么些年跟在我們身后,想來也必不是那等子,淡薄名利之輩,否則何至于一件小事,惦記這么多年呢,對罷。”洛惜賢不輕不重的說了這么一句。
那人不答輕嗤一聲兒。
秦昭世又咳了一聲兒,拍了一下洛惜賢,方才道:“你以為利用苗伯,自己躲在后面,便可真的隱藏嗎?你錯了,正因為是苗伯,所以我才會確認,這人是你。
因有一些事,只有你與苗伯方才知曉。
譬如嬰弟以商人身份出使六國,以物利誘,為秦國得喘息之機。此事為機密,即便后來人知曉,也不明其中真相。
你借苗伯之口,便是大錯特錯,苗伯雖按你的吩咐出去流傳,但是苗伯最疼之人,乃是嬰弟,是故不會主動出賣于他,嬰弟之事,并非出自苗伯之口,而是后來人故意混淆,栽贓的。
這人便是你。”
“此一點便不足以證明是我,萬一是有人從苗伯口中套了話來,再借以傳揚,也是有可能的,又怎能想到我的頭上呢?”身穿黑色冪籬的男子,仍不慌不忙的回話。
秦昭世似乎重新喝了一爵水,方才接著說道:“方才只是其一,其二則是傳揚流言之人極其熟悉本王的行事,也熟悉宮人事務,除非是身邊之人,無人能做到。
所以的事都指向一種不可能,但是后來的發展證明,恰好便是這種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若另有熟悉秦昭世之人,便會在此時明白過來,秦昭世多年不自稱本王了,那戴冪籬的男子卻根本沒有注意,或者說極為熟悉本王這二字。
秦昭世不經意的透過艙內,望向艙外的人,心中愈發有了底。
“哦,我還做了什么?教你們如此惦記的?”蒼老的聲音似乎很喜歡這樣的發展,說明眼前得兩人,似乎極為忌憚以及看重于他。
“當初利用嗣遠宮中的人,對其長兄下毒的那事兒,亦是出自你之手。”洛惜賢此時的聲音,顯得極其清冷,雖說過去了數十載,仍舊耿耿于懷。
這廂船頭忽然變得沉默起來。
洛惜賢似是等不了一般,開始口出惡言:“怎的,敢做不敢認?當真是個無膽鼠類,活該有如今的遭遇。”
冪籬男子也跟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