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間的地面出現了一個方圓一丈,熱氣蒸騰的入口,內部黑黢黢的仿佛深不見底,令人心悸。
江大力佇立在旁站了片晌都感到呼吸滯澀,毛孔要被持續蒸騰噴出的悶塞熱浪蒸得打開。
“阿彌陀佛!”
慧恩大師肥碩的身影以不符合其體重的輕靈身法閃掠而來,落在江大力身旁,與之并肩而立,神色凝重嚴肅盯著下方的入口,道。
“如此磅礴的蒸汽,只怕縱然有十八顆神僧舍利布置成的阻隔屏障,這些時日也還是有大量西湖湖水灌入了巖漿池內。”
江大力目光一閃道,“下去看看就知道了,我現在只好奇,那位神的女兒的尸骸可還在下方?”
說著這話時,他眼角余光看向慧恩。
慧恩大師明其心意,搖頭道,“這件事也是我少林非常疑惑的,當日我那慧云師弟等人一同下去查探時,并未見到那位神的女兒白素貞的尸體,料想或許已是沉入巖漿池內火化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江大力想到第一邪帝謝眺,暗道絕對沒這么簡單,卻也不再多話,沖著不遠處的王語嫣等人道自己下去一趟身便會回來,隨后施展金鐘不壞身,縱身一躍,進了黑黢黢的通道入口中。
慧恩緊隨其后躍進通道。
岳飛突然反應過來,看向一旁的蕭秋水道,“我們方才酒席間可曾將塔底會觸發的危險機關告知江兄弟?”
蕭秋水一怔,本是酒醉發紅的面龐微白,道,“不好!我忘了詳細說了。”
“啊?”
王語嫣和慕容青青均是色變。
岳飛雙目一瞪,立即看向廢墟,想要沖過去,腳方邁開又不由停下,現在縱是追上去也已經遲了。
“江兄弟實力比我們要高出太多了,再加上慧恩大師也在,應該不會發生什么危險。”蕭秋水寬慰了一句道。
通道中。
熱風呼嘯。
沖騰熱氣狂涌襲體。
江大力雙臂一屈,一股澎湃氣勁爆發后宛如在層層重壓下緩緩環繞周身,構成金鐘氣罩護體,隔絕高溫。
金黃氣勁才在黑暗空間中耀亮的剎那,江大力便感覺竟似已滑出了通道,來到了一個更為廣闊的空間。
他還未抵達這片空間的底部,就已溜目四顧將這片空間周圍的環境看得一清二楚。
只見這里是比之先前方圓一丈的通道更為廣闊的一個地下空間。
周圍四壁居然有一排排黑黢黢的洞門。
而此刻腳下越來越近的地面,則刻著一個一丈闊的圓圈,仿佛正對應上方一丈方圓的入口。
江大力看到那圓圈,便登時有種即將落入圈套當中的感覺。
那圓圈就仿佛是請君入甕的陷阱,迫使他迅速想到這塔底的機關。
當即低喝一聲,在半空強行施展天龍七步便要挪開身影。
“江施主且慢!”
上方才傳來慧恩大師的一聲提醒,江大力已是提氣施展天龍七步強行扭轉身軀,鏗地一聲落在了圓圈之外,感覺腳下石磚驀地一松,似踩踏到什么機關。
而這時,緊隨而下的慧恩大師才輕靈落入圓圈之內。
“快閃!”
慧恩大師只來得及喊出一聲。
一聲“轟隆”的撼天巨響驀地爆開,整個寬廣的地下空間都遽地地動山搖劇烈晃動起來。
幾乎在這同時,周遭一排排黑黢黢的洞門發出轟隆巨響,剎那接近。
豁然之間,一排排洞門內電射滾出一顆顆徑闊一丈的千斤巨石,由四面八方瘋狂向著圓圈旁的江大力滾去,仿似要將人碾壓成肉泥。
而幾乎在這同一時刻,偌大的洞頂也驀地打開了道道豁口洞孔,唰唰唰赫然射下無數明晃晃的短劍,密集如雨。
“快跟我來!”
慧恩大師大喝一聲縱身躍起,身法如電般直奔其中一個并未彈出巨石的洞門處,大手一揮,打出的氣勁便將頭頂短劍皆轟飛開來,險之又險的避開兩顆砸來的巨石。
就在此時,第三第四顆巨石又從對面狠狠碾壓而來。
慧恩面色一變,方想閃避。
一道兇悍狂風伴隨金燦燦的身影自身旁擦過,旋即宛如蠻獸般撞在那兩顆巨石之上,轟隆一聲振聾發聵的爆響炸開,兩顆巨石在慧恩瞠目之下直接撞開,顯露出一條通道。
“走!”
江大力渾身充滿爆裂毀滅氣息,大步如龍當先沖去,慧恩大師忙跟上。
呼呼呼——
其他六七十顆巨石自四面八方狂碾而來。
“破開!”
江大力暴喝一聲雙手拔刀,大步向的剎那,恢弘熾烈的刀氣驟然橫掃出一個半圓弧形。
橫掃千軍!
轟!——
二十余丈的熾烈火焰刀氣在黑暗的地底空間中暴漲,耀亮所有黑暗,與碾壓而來的數十顆巨石碰撞一起。
“隆”然一場震耳欲聾的爆響炸開,巨大的回響使得整個地底空間都在激蕩中簌簌搖動,大片灰塵伴隨爆炸開的石塊四撞爆射八方。
這狂暴一刀之威,幾乎抽走了江大力三成真氣。
而數十顆巨石卻也被刀氣剖開炸裂。
二人以護體真氣震開頭頂墜下的短劍,迅速躥入那刻著“白素貞之墓”的唯一一個沒有滾出巨石的洞門之內。
在進入洞門之后,外面的機關動靜也便徹底消停了。
江大力和慧恩松口氣,旋即一邊交談一邊打量四周并不算氣悶的山洞通道,一同向內前行。
越是向內,蓬蓬蒸騰的熱氣便越是濃郁得撲面而來,環境悶塞難受。
“方才那機關我少林之人上次來也遭遇過,但我們皆知化解方式,倒是并未觸發。”
“化解方式就是落在那圓圈當中?”
“倒也不是,那只是第一個步驟,這塔底機關眾多,據聞乃是出自昔日那位法海高僧的手筆,那高僧不愿任何人妄動神石而引起天下大難,于是在這塔底設置了諸多機關,并將化解方式告知了我少林。走這邊”
江大力依言而行,一面調氣觀察四周一面與慧恩交流,只覺這通道似四通八達,好像還串聯著其他的通道,猶若一個迷宮。
“既然這塔底有如此多的機關,你們當日為何還要拿出那塊神石,倒不如放在內部,也無人能拿走。”
“江施主你太小覷天下英豪了,不提旁人,便是你的實力,方才那第一關足可格殺九成九江湖人的機關,便于你無用,若是你闖入這塔底,假以時日還是能奪走神石的。
況且當日我少林之人也的確并未將神石帶出塔底,依舊是留在其內,可當我少林之人與幾方人馬爭斗之時,卻就有高手潛入塔底奪走了神石。
那高手必然也對塔底機關頗為熟悉,并且暗中觀察了我們化解機關的方式,而且實力可能已不弱于你我。”
江大力皺眉,“一個實力不弱于你我的人,一個對塔底機關這么熟悉的人,一個在那樣的關頭奪走神石的人你說那人會不會就是搜神宮的神派來的人?”
慧恩走過一處拐角,腳步一頓道,“江施主你的猜測也有道理,我們也曾這般考量過,但搜神宮已是隱退江湖數百年,這數百年間再沒有人發現搜神宮之人的蹤跡,也沒人知道搜神宮究竟在何處,因此這猜測只能是猜測,還無法完全確定,你看。”
慧恩抹去頭上汗珠,讓開半個身位。
指向前方熱氣蒸騰中擺放的一個棺槨。
江大力目光一定,立即前進幾步,便看到前方黑暗的角落中,居然擺放有一口石棺。
石棺上赫然便刻著五個大字“白素貞之墓”!
除此之外,還有一具披著袈裟的枯骨便頹然委頓在石棺之旁,在翻滾的霧氣中顯得異常詭異。
想來這幅尸骸,便是昔日打造此地并埋葬神的女兒白素貞,且將神石封存在此的法海和尚。
“阿彌陀佛!”
慧恩大師目視著尸骸眼簾垂下,捻動手中念珠低念佛咒。
江大力聚氣運轉護體元氣,迫開水蒸氣,標前幾步,便看到尸骸旁的石壁上,居然還寫著一段冗長的壁文。
他掀動披風手掌一揮,吹開大片霧氣,發現壁文很可能是出自法海的筆跡。
其中所講述的,便是有關盂缽與神石的秘密,有關神的女兒白素貞之死的隱秘。
一直以來,對于西湖盛傳的白蛇傳說,他最初翻看古籍后的理解,還道是雷峰塔底下有一條兇獸白蛇為禍世間。
當時就定居在西湖附近的搜神宮之神為了消滅白蛇,于是神派出宮中的一位和尚手持盂缽消滅白蛇。
在這其中,和尚卻也不敵白蛇,于是便利用了對白蛇有恩的一位許姓男子,借其手將白蛇殺死。
但之后經過多番情報的搜集,他又得出了一個可能性的真相,便是雷峰塔底下所謂的白蛇,未必就是兇獸白蛇,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搜神宮之神的女兒。
直到從慧恩口中,他才知道第二個版本的故事,即神的女兒因愛上了一個平凡普通的許姓青年,于是遭到神的反對阻止,最終才演化出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搜神宮之神為了掩蓋家丑美化女兒的死,于是杜撰了一個凄美的神話傳說,將辦事不利的和尚法海定義為棒打鴛鴦的反派,傳唱數百年。
但現在,看到巖壁上所刻的文字,他才知道第三個版本的種種故事真相,以及神石的由來,不由心中震驚錯愕。
慧恩大師也在此時上前幾步瀏覽文字,臉色連番變幻,最后嘆道。
“原來竟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可惜,可憐,可悲,可嘆。”
江大力收斂心緒,起身淡淡冷笑一聲,“真是多情自古空余恨,沒想到,這位神的女兒一心想和那許姓男子私奔,最終卻逃不過強權與利益的打擊,那許姓男子竟是使用盂缽偷襲,將其殺死。
所以,神的女兒并非死在和尚手里,而是死在了其心愛的平凡普通的男人手里。”
慧恩大師嘆道,“老僧也沒料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不過可以看出,法海高僧也是頗感意外。
他將盂缽送給許施主,也許是考驗許施主對白施主的真心,萬沒料到許施主因為害怕神的威脅,居然對一片癡心的白施主實施偷襲。”
江大力淡淡道,“以白素貞的實力,連神都要賜神石所構造的盂缽給法海,才有可能與之抗衡,豈會被區區一個普通人持盂缽殺死?之所以能辦到,只怕也是其心已死,萬念俱灰。”
說到最后,江大力嘴角翹起冷漠弧度,“說到底,這世上,最經不起考驗的,也就是人心,可悲可笑。”
話說到這里時,他的靈覺已最大限度放開,暗查四周任何可能存在的藏有敵人的角落,尤其是面前的石棺內部。
他不相信那位神的女兒會真的死了,一個實力可能超越了謝眺的魔神,豈會那么容易死亡?
連謝眺都能以執著的魔念借地尼而復蘇元神,白素貞只怕更是不會死去。
然而這一番查探,四周寂然無聲,根本沒有任何異常。
江大力微微皺眉時,慧恩已是“隆”地推開了石棺的棺蓋。
登時一大片滾滾熱氣鋪面而來,使得二人所處的石窟內溫度急劇上升,幾乎宛如火爐一般。
慧恩揮散霧氣,回身道,“江施主,這石棺內,除了去往之前放置盂缽的入口,并沒有那位白施主的遺骸。”
江大力走過去一看,便只見到石棺未端有一個三尺丁方的入口,大片蒸騰的高溫氣浪,便是自下方的入口中沖出,足可想象這下方內部的糟糕可怕,令他的心情也變得糟糕透頂。
“一個洞又接一個洞,老子今天是專門來打地洞的,這三尺入口我看就是難為人的。”
江大力低罵,將大力火麟刀背負身后,施展縮骨功,身體登時在一陣噼里啪啦中縮小了兩圈,勉強到可以鉆入下方入口的狀態。
但緊接著他突然意識到什么,看向一旁霧氣中宛如一堵肉山般的慧恩大師。
慧恩神色尷尬合十道,“江施主,失策失策,到了這里,老僧就無法陪你下去了,老僧這一身肉,可是縮不了分毫。
這這實屬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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