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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鯉宮如何?”
皇太后此話一出,明水云下意識地觀察其他人的反應。明黛藍等人幾乎都松了口氣,而明雙鯉拿著瘋狂面具的手指微微抓緊,看不出悲喜。
“自始至終,雙鯉宮都是皇室和朝廷都欣賞的人選。”皇太后輕聲說道:“哪怕在兩年前,在憲宗遇刺駕崩后,雙鯉宮也是至尊候選里排名前五的人選。”
明雙鯉顯然也不知道這個秘聞,抬頭看著皇太后,嘴角微微抽動——哪怕心情再差,但聽到長輩這么稱贊自己,她還是忍不住心生歡喜,特別好懂。
或許這也是她被皇室和朝廷看重的原因之一。
“只是因為雙鯉宮出生旁支,又是女宮,在順位上遠遜他人,因此我們當年才沒舉薦她成為至尊候選。但也幸好如此,再加上皇院的庇護,雙鯉宮才避開了一年前的‘皇族亂夜’。”皇太后說道:“就目前看來,雙鯉宮是我們最好的選擇。”
“可以說說你們為什么這么看好她嗎?”茶世隱挨著椅子上,瞥了一眼茶歡:“我感覺深受雙鯉宮禍害的茶校長似乎不太同意你們的選擇。”
茶歡看了一眼明雙鯉,明雙鯉頓時乖乖站好裝出淑女的姿態。令將離抱拳說道:“雙鯉宮少年早慧且勤奮好學,胸懷天下又憂國憂民,心懷抱負并志向遠大,有至尊之姿。”
“令首輔認為雙鯉宮是一位野心家。”茶世隱不置可否:“茶校長你怎么看?”
茶歡冷哼一聲:“她叛逆肆意但忠于輝耀,傲慢自我但見義勇為,不守規則但克己復禮,不學無術但足智多謀,當一個學生遠遠不夠,當一個皇帝……勉勉強強。”
“沒想到茶校長你居然會對一位學生給出忠義禮智齊備的評價……光是你這一席話,都足以令天下人欣然接受雙鯉宮的即位了。”茶世隱看向寧雨憐:“皇太后你的評價呢?”
皇太后沉默片刻:“她是一個會因為別人悲傷而悲傷,會因為別人高興而高興的好孩子。”
這次輪到茶世隱沉默了,他輕輕撫摸桌上的圣劍輝耀,似乎在追憶遙遠的幻影。
“當然,最終選擇,還是得看各位宮主的意愿以及執劍一脈的選擇。”皇太后又說道:“當尋劍爭位舉行的那一刻,皇室就已經將至尊的選擇交給執劍一脈代為判斷。”
“也是。”茶世隱輕輕彈了一下圣劍輝耀:“那就先放下皇位的選擇,先進行更重要的議題……你們打算怎么說服我?”
眾人微微一怔,茶世隱注意到他們的表情,冷笑一聲:“怎么,你們該不會以為過來求我一下,我就會屁顛屁顛地答應吧——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皇室內是怎樣記錄,但既然你們能找過來,也就意味著你們知道我有辦法取消圣劍空懸。”
“「適逢天下崩難萬民水深火熱之際,可尋執劍一脈請出輝耀。若非完全無計可施,若非徹底萬劫不復,切勿動此念頭,切記,切記。」”皇太后復述一遍:“這是皇室內流傳的秘密真言,雖然里面沒有詳寫,但我們也知道取消圣劍空懸的代價絕對不小。執劍一脈但有命令,皇室朝廷奉命必行!”
茶世隱平靜說道:“代價就是我的命。”
眾人并沒有表露驚愕,顯然也是早有預料——如果圣劍能輕易取消空懸,歷史上就不會出現數次圣劍空懸的天下紛亂了。
只是以前炎京基本能穩守二十年直至空懸結束,如果守不了也會‘喜迎王師光復炎京’。而這次不僅兩大咽喉告破,甚至五軍營都因為妖變之災大幅度減員,根本無力抵抗外區入侵,但外區卻不存在天下歸心的‘王師’。縱觀上下兩千年,現在的炎京未必是最危急的,但絕對是最尷尬的。
“還請執劍一脈為天下計。”眾人鞠躬懇求。
“天下九區,一區被逆光組織占據,一區旗幟鮮明發起叛亂,四區軍閥割據謀逆朝廷,現在還處于你們掌控內的,只剩下炎京近畿和夏暮區,還有不聽話也不搞事的雷音區。”茶世隱悠悠說道:“輝耀只占其三,你們有什么資格說自己是‘天下’?”
“天命終在輝耀,終在皇室。”令將離說道:“若非蠻族陰謀,炎京豈會陷入如此絕境?若無妖變之災,執劍一脈就能和平選出新皇登基。新皇在眾正盈朝輔助下施政,自然能重拾民心,執政愛民,鎮壓逆臣,剿滅亂黨,收服山河。炎京之變,非戰之罪!”
“但卻是朝廷之罪,皇室之罪!”茶世隱厲聲說道:“若不是朝廷倒行逆施,豈會九區里有四區叛逆,兩區作亂?若不是朝廷漏洞百出,救國紓難會豈能鉆空子花費十幾年時間布下這妖變詭謀?若不是朝廷失盡民心,豈有今日之禍!”
“妖變之災,只是撕下你們的遮羞布,讓全天下人都知道朝廷已經虛弱無能不堪一擊!也是最后一根壓垮輝耀的稻草,讓全天下人知道輝耀已經千瘡百孔不可救藥!”
“就你們這種執政水平,就你們營造出來的這等局面,就你們這種內戰內行外戰外行的朝廷,你們也好意思懇求執劍一脈幫助你們?你們甚至在希望我主動犧牲自己請出輝耀?你們能不能離那些孩子遠點,我怕雷劈到你們這群臭不要臉的大人時會連累她們!”
“還請我為天下計……我從報紙上看到一個很有意思的詞——‘快進’。我現在就想快進這個局面,我恨不得馬上看見外區軍隊打進炎京,摧毀這個垃圾朝廷,讓輝耀從毀滅中重生!”
“毀滅你們,才是真正的為天下計!如果我幫你們繼續維系這昏庸朝廷的存在,就等于將老百姓的苦難延長數十上百年!”
茶世隱罵得毫不留情,句句鏗鏘有力,字字擲地有聲,聲音幾乎穿透館長室,外面的人都聽得騷動起來。幾位閣臣實相也臉色大變,然而令將離卻是示意他們安靜。
等茶世隱不說話了,令將離才緩緩說道:“尊下發泄完了嗎?罵得舒爽了嗎?能容許鄙人辯解一二嗎?”
“自無不可,請。”
“輝耀之毒,在于世家,在于豪強,在于貴族,在于土地兼并,在于朝廷黨爭,更在于貧富懸殊!”令將離說道:“若非實在活不下去,豈會有人想對抗朝廷?但每歷太平盛世,必有人口激增,而糧食產出就這么多,一旦人口超過某個數值,就會有人吃不飽。只要遇上天災人禍,必然會制造大量饑民,這些饑民為了活下去就會掠奪糧食,破壞生產,進一步導致糧食產出減少,而饑民數量卻是越來越多,最后便是天下大亂!”
“饒是輝耀已經將耕地利用到極致,但每隔兩百年,必有大亂,然后大治!距離神宗皇帝中興輝耀,已經兩百一十八年矣。”
“憲宗皇帝為何連連針對天際區遷民發展?因為天際區是現在輝耀唯一可以開發更多耕地的外區,如果能完全掌握天際區,將外區流民遷入天際耕種官田,說不定就能再續數十年盛世!”
“朝廷連年實施善政惠及天下,但政令不出近畿又有什么意義?世家貴族把持官場,豪強大族魚肉鄉里,善政下沉到基層村鎮都會被官吏執行成惡政。善意的低息青苗貸,被攤派成高利貸導致老百姓家破人亡;四年一度的科舉,座師門生結為朋黨充斥朝野。”
“這是國家之毒,盛世之毒,時間之毒。”令將離嘆息道:“人口激增土地兼并形成了貧富懸殊,基層鄉賢盤根錯節導致朝廷對外區失去了控制力。”
“就像是蓋樓,盛世之初樓層低,只要打好樁,準備好建材,就能蓋出四平八穩的大樓;而亂世之始則是蓋樓蓋到百米高,地樁已經不堪重負,然而高樓還在不停蓋高。一旦遇上天災人禍的影響,這座看上去宏偉高聳的高樓,就會因為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而轟然崩塌。”
“皇室已經盡力了,朝廷也已經盡力了。但有些事,并不是事在人為,而是天意難違。”
“蓋樓這個說法很有意思。”茶世隱微微一笑:“這么說來,原來滿朝諸公都是鞠躬盡瘁維系大局的忠臣?”
令將離沉默片刻:“不敢當,還請執劍人指點。”
“我就懶得指點你們了,茶校長,你來代勞吧。”茶世隱平靜說道:“你臉上的不屑已經溢于言表,我感覺你在等待這個罵他們的機會已經等了很久……別客氣,我請客。”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茶歡看向令將離:“老家伙你剛才是不是說豪強魚肉鄉里,土地兼并嚴重,百姓失去土地,朝廷政令難達基層?”
“是。”
“那你們為什么不殺光那些豪強地主,將他們的田收歸官田,雇傭百姓作為佃農?”
“這正是郡守和執政官的任務政績。”
“他們殺了一兩個小地主有什么用?那些在朝中有人的豪強大族呢?那些紫袍大員的世家大族呢?那些由異姓王公繁衍出去的顯赫貴族呢?那些才是土地兼并的大頭,殺光他們不就有田有糧了嗎?”
“政令不出近畿,不正是你們朝廷內黨爭嚴重的原因嗎?朝廷里分為令和兩黨,你令將離的政策,和嵐的人就敷衍拖延;和嵐的任務,你令將離的人也會拒絕執行。你為什么不將那些反對你的人宰了,好好整頓一下朝廷?”
“朝廷內官官相護朋黨林立,不正是你們錄用了太多同鄉人嗎?你為什么不降低炎京干員的采用率,讓更多外區人入京任職。特別是金輝人、幽云人、蒼藍人、天際人,他們在炎京人生地不熟,就算結為朋黨都會因為口音問題產生交流障礙……說起來我記得你令將離的侄女好像已經是純藍干員了,你們令黨的勢力又變大了一分哎。”
“按我說,就應該將你們兩黨人殺掉一半,就算不殺也得革職趕回去種田。像你侄女那么漂亮可愛,肯定很會種田。”
“唉。”令將離終于忍不住說話了:“如果按照茶歡你這樣施政,就算沒有妖變之災,外區軍隊也肯定能兵臨城下。朝廷不是叢林,殺戮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就算殺了一個大臣,那么換上來的人難道就不會貪污,不會結黨,不會枉法嗎?”
“執政也不是戰爭,就算郡守族滅了一個盤根錯節的世家豪族,那么多出來的田地資源還不是要郡守府管理?郡守府管理不也是官吏在管理,只要是人在管,就必然存在可鉆的漏洞,只要他們大筆一劃,這些官田也遲早會流入到其他豪族手中,郡守又不能天天去田里看,他還不是會被官吏蒙蔽?”
“然而嚴苛殺戮的結果是什么?底下人聯手粉飾太平渲染盛世,絕不讓上位者知道一絲一毫的真相。犯錯的結果就是死亡,那么他們就絕不會讓上位者知道自己犯錯。”
“如果說優秀的制度是治本,良好的政策是治標,那茶歡你這個連治標都算不上,頂多算得上斬腳趾避沙蟲——為了避免小的危害,卻對自己造成更大的傷害。”
“茶歡你是優秀的教師,但肯定是不及格的政治家——政治在于妥協。殺戮是很好用的工具,但正因為好用,所以不到不得已千萬不能用,因為人都會犯錯,政治需要給人改錯的機會。”
茶歡冷笑一聲:“你說的自己好像很優秀的樣子,那么政治家令將離你怎么不讓外面的軍隊妥協,乖乖放棄進攻炎京?”
“指責別人錯誤是很容易的事,但傷口再多的戰士也還是戰士,完美無缺的蒼蠅終究是蒼蠅。”
“那你是說你是戰士咯?來,咱們出去比劃一下。”
“我沒說我是戰士。”
“那你意思是說自己蒼蠅?”
皇太后舉起右手,茶歡和令將離頓時閉上嘴。她看向嘴角露出譏諷笑意的茶世隱,深深低頭鞠躬:“皇室無能。”
令將離沒有猶豫,帶著幾位閣臣實相一起鞠躬:“朝廷無能。”
皇太后道:“輝耀局勢糜爛至此,皇室與朝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無論現實有多大困難,但身負萬民期望,執掌萬民生死的明家朝廷,不僅沒讓民眾過上幸福安康的日子,反而害得他們不得不作亂生事,都只能證明皇室昏庸,朝廷無能。”
“但炎京百姓何其無辜,千年古都不應經歷兵災沖刷;而皇室是輝耀旗幟,萬世傳承一旦崩毀便不堪設想,重則輝耀分裂再難統一,輕則亂世綿延百年民眾飽受征伐。”
“哀家……我知道這樣是很卑鄙,很無恥,很不要臉。”皇太后聲音里滿是歉意:“但我還是要懇求執劍一脈,請出圣劍輝耀,拯救百姓于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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