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中,結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常雕悠閑地回到家中,心中要多開心有多開心。
拱衛都城的任務并不繁忙。
曹魏有中護軍、中領軍拱衛宮城,執掌禁軍,又有城門校尉、執金吾分擔城防門禁。
洛陽地方上又有洛陽令和洛陽縣尉等人負責維持秩序,常雕這個執掌宮禁的九卿實在是太過輕松,他想怎么混就這么混,一點工作的壓力也沒有還能拿著九卿的薪水,這實在福報中的福報了。
今天常雕又是繁忙的一天。
他帶著一群人耀武揚威,捉拿最近橫行洛陽的悍匪韓虓。
聽說此人的武功特別高強,常雕特意申請采買了千里良駒防止其走脫,又買了嶄新的鋼刀數百口。
常雕還覺得衛尉府下轄的這些人實在是沒什么文化素質,為了陶冶他們的情操,還又買了不少書籍叫他們閱讀。
為了震懾韓虓,他又另外采購了嶄新的戎裝和儀仗。
總之,他穿著新衣掛著鋼刀騎著快馬在街上飛馳而過的時候,洛陽城中的青年男子都看的羨慕非常,紛紛發出“做官當仕衛尉府”的嘆息。
今天一回家,賢惠的夫人和懂事的一雙兒女就跑到常雕面前,向他行禮問安,幫他把一身金燦燦的厚重明光鎧脫下來(其實完全沒必要穿這玩意,但是常雕表示韓虓武功太高,為了減少傷亡,給手下所有人都采購了一件)。
懂事的兒子端來了解暑的酸梅湯,女兒則拿來蒲扇在身邊輕輕扇動,常雕的夫人吳氏溫柔地道:
“郎君勤于公事,當真是辛苦了。
不過駙馬都尉到了,郎君怕是暫且休息不得了。”
“蛤,”常雕驚喜地道,
“駙馬都尉,那可真是稀客,快,帶我去見!”
駙馬都尉便是趙儼。
他早早來到常雕府上等候,見常雕回來,趙儼立刻長身下拜:
“下官趙儼,拜見衛尉!”
“哎呀伯然,何必如此啊,汝,汝這般倒是顯得我等生分了。”
趙儼的才能不錯,雖然因為一直沒有獨領一軍而缺乏升遷的機會,但不管是曹操還是曹丕和曹叡都對其極其信任,一旦出現問題就會第一時間想到他。
可以說,他是首席工具人了。
遙想當年赤壁之戰,常雕不過是曹仁麾下的都尉,而趙儼當時已經都督于禁、張遼、張郃、朱靈、李典、路招、馮楷七路人馬,是何等的威風。
可風水輪流轉,經過常雕不斷的奮斗,他現在的地位已經遠遠超過了趙儼——趙儼現在還沒混上封侯,常雕這封邑已經好幾千戶了。
趙儼這次來,是為了感謝常雕最近對他的回護。
也不知道那個韓虓為什么就盯上了趙儼,最近閑的沒事就來刺殺他,
還好趙儼這幾年仇家多了,身邊的護衛也多,加上常雕最近巡城的力度挺大,愣是沒讓韓虓得手。
常雕表示這都是分內之事,哪里值得感謝,隨即又叫夫人準備酒肉,他和趙儼相對而坐,一邊飲酒,一邊共論朝中大事,倒是談的頗為開心。
“當年我與衛尉在襄陽共抗強敵,當日我便對功名說衛尉乃國之柱石,今日看來,果如我當年所言。”
徐晃都被俘虜這么久了,自然是趙儼說什么就是什么。
常雕自然不會揭穿趙儼,兩人非常歡樂的推杯換盞一陣,趙儼低聲道:
“朝廷調我去河東接替杜伯侯,不知衛尉可有何事教我?”
“蛤?”常雕一怔,“杜伯侯是誰?”
趙儼:……
你好歹是九卿之一,關心一下朝政能死嗎?
“就,就是杜畿啊。”
“哦哦,對對對,不過杜畿……杜畿名聲不是很好嗎,為什么把伯然兄調去?”
趙儼輕拈幾縷長須,微笑道:
“呵呵,朝廷調我過去,自然是為了河東寡婦之事。
杜畿假仁假義,自然不肯多征寡婦,天子令我去河東,便是為了此事。”(曹魏的寡婦政策并不是逼寡婦改嫁,是直接拿著詔令抓走送到別的郡,至于那個地方缺女人……)
征錄寡婦這種事是曹魏的基本國策,常雕自然也知道,同時他也知道劉禪在宣傳上對這種事嗤之以鼻,當下也只能打了個哈哈,一邊裝作飲酒,一邊哼哼道:
“伯然大才,定能馬到成功。”
趙儼嘿嘿笑道:
“除了寡婦,還有些良家女子,若是衛尉有意,我倒是可以幫衛尉也募一些來。”
這你都干得出來啊……
要是以前趙儼這么說,常雕肯定還挺高興,
可現在他是太子的追隨者,自然得以太子的三觀為自己的導向。
趙儼還敢這么狂,怪不得韓虓一直變著花樣要殺他。
不過……
看著趙儼一臉玩味的表情,常雕突然覺得,他這次來應該不光是跟自己談這種事情。
畢竟他也算是元老級人物了,又不是有求于我,憑什么開口又得送寡婦又得送美人的,不至于啊。
很快,常將軍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他捏起酒杯,放在嘴邊輕輕呷了一口,淡然道:
“伯然到底想說什么,但說無妨。”
趙儼低聲道:
“我受文帝重恩,一直無以為報,
天下皆知文帝欲以京兆王繼嗣,常將軍乃京兆王股肱,怎能……”
“滾出去!”
“巨鷹,這……”
“滾出去!”
常雕終于明白趙儼的來意。
他才不相信趙儼說的什么深受先帝大恩這種鬼話。
此人今天來肯定是受了某人的指示,
至于是誰,常雕心里清楚。
他直接將酒杯狠狠摔在地上,獰笑道:
“趙儼,你何出無父無君之言,我乃當朝衛尉,此事必然報知天子,汝就等著受死吧!”
常雕就不明白了,為什么大家都覺得自己是曹禮的親信。
平心而論,雖然自己確實受過大哥的委托稍稍關照一下曹禮,但這絕不表示自己收了曹禮的好處。
究竟是誰在造謠,別讓老子逮住了,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
趙儼一路抱頭鼠竄從常雕家里逃出去,
看著趙儼緩緩消失的背影,常雕眼中兇光大作。
真當我常巨鷹良善可欺了,
好你個趙儼,既然你這么喜歡寡婦,那老子就成全你!
趙儼今年也五十歲了,在這個年代絕對算是老者,
他被常雕從家里直接攆出去,也是感覺老臉掛不住。
回到自己的牛車上,他稍微定定神,低聲道:
“見天子。”
清冷的大殿上只點著一盞微弱的燭火,曹叡坐在最上首的帝位上,滿頭長發披散垂地,一身黑色冕服的他幾乎全身都縮在無邊的黑暗中,墻上拉長的人影看上去頗為詭異。
趙儼在宮人的帶領下緩緩走進殿中,對這上首的曹叡恭敬地拜倒,還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曹叡給他的壓迫感遠遠大于曹丕,幾乎可以與暮年的曹操相提并論。
趙儼沉悶地道:
“陛下,臣已經探聽清楚了。”
他把今天在常雕家里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說給曹叡。
連常雕的神態、語氣他也模仿的絲絲入扣。
只是最后,他鬼使神差地來了一句:
“京兆王之事,乃臣試探衛尉,并非臣真心之言,還請陛下明察。”
“嗯。”
曹叡應了一聲,又陷入了沉默。
氣氛壓得趙儼有點喘不過氣來,但他還是恭恭敬敬地拜在那里,不言不語。
良久,曹叡才嘆息一聲:
“伯然,公以為常巨鷹此人如何?”
“呃,此人……忠耿有余,機變稍差,卻不失為一員良將。”
曹叡嘿了一聲:
“機變稍差?
我倒是覺得他機變過人,你完全沒有騙過此人。”
“呃,”趙儼可不敢接曹叡的這句話,
天子說啥是啥,我贊同就完事了。
曹叡修長的手指有節奏的敲打著面前的桌案,又快速轉移話題:
“朕此番以常巨鷹為衛尉,朝中多有怨言,大司馬更言常巨鷹乃國之柱石,當復征南大將軍之位,駐守荊州,不知伯然意下如何?”
這種話趙儼更不敢接。
他的心思急速飛轉,答道:
“臣以為,常雕和京兆王離得越遠越好。”
曹叡登基之后,將荊州的戰事交給夏侯楙來負責。
可夏侯楙一句過江丟給夏侯霸,然后自己躲到新野靜觀其變,這讓曹叡非常無語。
他看了看滿朝文武,現在能當領軍大將的還有吳質、夏侯尚、常雕、臧霸等少數幾人,
曹仁的病情多次反復,沒有什么好轉的跡象,孫權雖然稱臣,可仍然需要張遼在壽春駐防。
剩下的人,曹叡哪個都不想用,卻又不得不列為自己考慮的對象。
國事艱難啊,
父親,你還真給我留了一個爛攤子。
曹叡凝思許久,道:
“你先告退吧,我再稍稍想想。”
趙儼如蒙大赦,緩緩退出殿中,又只留下曹叡一個人面對著微弱的燭火,
許久,這個以智略甚遠著稱的皇帝仍然拿不定主意。
不然……先派吳質去荊州試試?
趙儼緩緩退到宮外,坐回牛車上,他的心才稍稍平靜了幾分。
小皇帝才思敏捷,只是性子也有些陰沉,讓人捉摸不透,跟這樣的人說話,真是要格外小心。
他派我來試探常雕,究竟是信我,還是也偷偷在防著我……
嘶,這么想想,還真是恐怖。
到了河東,還得好好表現才是。
才閉著眼睛假寐,在牛車的顛簸中幾乎要睡過去。
可過了很久,他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不對啊,自己家離皇宮沒有這么遠,怎么走了這么久還沒到?
他趕忙道:
“這是去哪?”
外面趕車人甕聲甕氣地道:“別慌,快到了。”
趙儼大驚,多年行伍的經驗讓他立刻明白過來自己遭到了劫持。
他二話不說,直接從腰間摸出防身的匕首,猛地拉開布簾,朝外面用力刺出去。
可一刺,他卻完全刺了個空。
就在他驚慌失措,全省冷汗直冒時,突然聽見一個威嚴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響。
“趙儼,你作惡多端,強征了多少女子為奴,
今日你死在此處,不知你的妻女又會流落誰家。
這些,你可曾想過?”
“韓虓?”趙儼脫口而出,
不過,他立刻否定了這個答案。
因為,這個聲音居然聽起來有點耳熟……
“徐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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