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了循環……
銀灰色的大陸上，瑩白樹下，當林拓聽到上野總督說出這句話來，他腦子里轟的一下，明白了什么。
而上野總督還在敘述：
“正如你所知曉的，人本身便處于這個大的循環體系中，正常來講，如果沒有貢獻點的集中，那么，人類消耗掉的靈性會回歸靈界，成為那些星辰般的光團的一部分。
同時，人類通過休息也可以從靈界光團中吸取極為稀少的靈性，補充自身……
在這個過程中，雖然可以通過修煉的方式增強自身的靈性，可即便是超脫的修行者，壽命，或者，準確來說是軀體的存在期限也是有數的。
當他們死亡……也一樣要回歸于靈界，就像你我如今的狀態一樣。
恩，事實上，你與我，在這片空間中，相比于那些金色光團，唯二的區別，一個在于我們有記憶和思考的能力，另一個，在于我們可以移動……
拋開這些，我們不外乎是幻化出人類外表的光團之一……”
上野總督看了眼周遭，漆黑的背景中那些或近或遠，在漆黑靈界中沉浮的“星辰”，有些感慨地說。
林拓正色道：“然而能超脫的人是有限的。”
“是的，即便是以帝國的發達，也無法將一個人強行推到超脫，那些人總是少數的。
對于絕大多數的人來說，即便是進化了，也只是在體內積攢的靈性和以太多了些……
等到死亡，記憶消散，靈魂化為純粹的能量，會帶著靈性重返靈界，化為那些光團的一部分，這便是生死間的輪回。
事實上，人類新生兒之所有擁有智慧，也是從誕生起，體內便有一縷靈性而已，且隨著年齡的增長不斷吸收增強，直至成年，徹底停下。”
頓了頓，上野總督笑道：
“其實，你觀察下就會發現，嬰兒總是嗜睡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嬰兒的靈性太少，必須通過頻繁的睡眠來恢復。”
林拓心中一動，祈愿蠟燭也是靈性黯淡下去后，需要沉睡恢復，修士在精神力消耗嚴重后，也需要睡眠冥想……原來還有這樣一層在里頭。
“所以，貢獻點制度推出后，人類一定程度上就成為了向皇帝和總督們提供靈性的‘機器’？而這部分靈性被滯留在了物質界，不再參與大循環？”
林拓分析道。
上野總督嘆息：
“是的。不同于人類生死，皇帝和總督，只要還在運行，就不存在死亡的說法，所以，帝國人以自身為容器。
從星球周圍的靈界中吸收靈性，提供給我們，讓我們的計算能力不斷增強，從而提供給人類更好的服務……
人類的欲望越多，這個過程就進行的越快，這樣的話，即便他們死去，回歸靈界，補充回去的靈性也抵不過他們活著時候所吸收的。”
“不過……”
“不過什么？”林拓追問。
上野總督道：“不過，這個問題也并不是突然出現的。
事實上，在推行貢獻點制度的過程中，人類中的智者與皇帝陛下就進行過模擬運算，將這個問題考慮在內了。
在計算中，人類的需求其實是有限的，換言之，在帝國的社會關系中，一個人肆意揮霍，娛樂，所能消耗的能源也是有個上限的。
少數上層人物會超出，不過由于提案制度的約束，當他們想要調集更多的資源，必須通過全體公民的投票。
而更多的人，其實終其一生，所消耗的額度也達不到分配給他的定額……恩，這個說起來略有些難以理解……不過，想來你應該是懂的。”
這沒什么難以理解的……林拓心中嘀咕。
舉個例子，就像是網盤，分配給每個人幾個T的容量，其實絕大多數人都用不滿……那些瘋狂存儲資源，導致不夠用的，看起來好像很多，其實是極少數……
而對于這些大肆消耗資源的“少數”，由于皇帝“提案”規則的存在，當他需要消耗的資源達到一個量級，就會觸發全體公民投票。
又由于資源總量不是無限的，這少數人的瘋狂掠奪會壓縮大多數公民的額度，從而導致其必將被大多數民眾否決，從而無法推行。
更不要說，貢獻點制度本身也做出了限制。
當然，一些特殊情況，比如說這次上野的軍事行動，就需要壓縮公民的娛樂消耗，從而補給艦隊……
可這個行為是得到全體上野公民投票通過的。
“所以，你們很早就判斷出，這種消耗不會無節制地進行下去？”林拓問道。
上野總督點頭：
“是的。根據計算，在滿足了全體公民生存享樂需求后，皇帝和總督們的靈性儲備將不再增長，而星球周圍區域的靈性光團也足夠消耗，形成新的循環……
最糟的情況，也不過是發起新的提案，終止我們的增長。
如果情形真的危急的話，人們為了確保生存，也會通過終止的提案。”
“聽起來沒什么問題，可據我觀察，且不說帝國本土，就算是你們上野，星球周邊的靈界內也已經看不到任何靈性光團的存在。”林拓沉聲道。
他還記得，當初一行人初次抵達上野星區，發現那片區域的靈界內極為純粹，只有以太，沒有靈性光團，更沒有靈界生命。
當時的猜測是被帝國人出于安全角度清掃了，如今看來，靈界領主被清掃是有的，可真正的原因，并不在此。
“起初，一切都如同預想中那般發展，直到‘記憶’上傳技術的出現。”上野總督忽然嘆了口氣，道。
“記憶上傳？”林拓表情微變，“就是你們的復活技術？我知道你們外派的士兵是進行過記憶備份的。”
這個他了解過的。
上野總督并沒有否認，只是用回憶的模樣說道：
“在漫長的發展中，帝國人已經發現，通過進化的方式實現永生是不現實的。
一方面，達到超脫的層次并非是僅靠能源可以堆上去的，一些基礎的進化，比如改善體質，抵御疾病還可以通過手術完成。
可更高的階段，不僅必須付出極大的辛苦，且也存在天賦的限制，更不要說資源問題……”
“然而，人們對于自身的延續需求總是強烈的，記憶上傳技術就是在這種需求下被研發出。
根據研究，人類的記憶是附著在靈魂，或者說是本身的靈性上的，在死亡后，會剝落消失，無法單獨保存，除非將靈性一同保存下來……”
“而你所說的，對于在外執行任務的備份，其實更準確來說，是一種靈性切割。
由我提供一部分純粹的靈性，對特定目標進行靈性增強，再進行切割，從而獲取兩個同樣的，弱化的靈魂，再注入生物培育出的軀體……”
林拓在一旁傾聽，雖然他對于這部分知識已經知曉，但仍舊未曾打斷。
就像是此前對方說的一部分歷史，其實他也通過復生能力獲取了部分，可明顯粗略許多，遠不如這樣具體。
“……按照新技術，只要在人死后，靈魂返回靈界之前對其進行攔截，從而將其儲存進入皇帝或者總督內部，進行保管。
就可以實現靈魂的長期保存……而之后，只需要制造一副合適的軀體，再進行靈魂導入，也就可以實現‘復活’的效果。”總督緩緩道。
林拓看了她一眼：“代價不小吧。”
“消耗的確很多，”上野總督嘆道，“技術出現后，根據計算，這項技術根本無法大范圍推廣。
或者說，只能用于少部分人群。
一方面受限于這個手術本身的資源消耗，另外一方面……則是其背后的隱患！”
“可是這個技術仍舊推行開了。”林拓道。
“是。”總督虛幻的臉龐上忽地爬滿了憂傷，“根據推算的結果，這項技術應該只作為儲備，而不打算推行，也缺乏全面推行的能力。
可是，當人們得知該項目后，事情就朝著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了。”
“這種大型的實驗不可能完全擺脫人的參與，所以，在實驗成果出現后，立即就開始在帝國本土上層圈子傳播。
可想而知，以人類對生存的渴望，立即有很多人將目光投來，試圖使用這項技術……就連很多達到超脫的修行者也一樣高度關注……”
林拓好奇道：“按照我對你們的了解，這種應該屬于特權的領域了，涉及到違反皇帝的規則。”
總督道：“沒錯，這的確已經觸及到皇帝陛下的規則，并遭到了陛下的拒絕。
然而，那些人當然不可能就此放棄，可又沒有能力強行繞過皇帝陛下施行，所以，他們選擇了將這項技術的細節公開向大眾，并進行了大量的宣傳。
提出了建立帝國數據庫的提案。
一旦提案通過，每個公民都將獲取永久保存權，在死去后，由所在地區的超級計算機保存在數據庫中，并可以由其其他人耗費貢獻點進行復活……”
“這個提案存在極大的弊端，可是它還是通過了。”
林拓說，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說話同時，他已經明白了后續的發展，不由默然。
“是的，”總督嘆了口氣，“這個提案在當時引發了極為巨大的討論，波及到各個星區，很多人提出了其背后隱藏的種種危機，也有很多人進行駁斥。
其爭論的激烈程度極為罕見。
甚至可以說是從打皇帝陛下誕生以來，最大的一次事件。
然而，最后，它還是通過了，帝國公民最終選擇了用手里的投票權獲取了這項權利……”
林拓冷聲道：“即便他們清楚這項技術主要服務的還是上層，即便他們清楚這將會導致空前的資源危機？”
總督驀然了幾秒，用平靜的聲音說：
“當初的情況很復雜，相關的討論很多……事實上，在投票結果公布前，整個輿論是反對占據上風的，且優勢很大……”
“我知道了。”林拓表情復雜，抿了抿嘴唇，最終沒有選擇對這件事發表任何看法，只是嘆了口氣，“然后呢？”
“然后……事情終于無法挽回……
為了建造數據庫，對靈魂數據進行保存，人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對我們能力的提升，不過真正導致徹底失衡的還是靈魂保存本身……”
“原本，人死后靈魂回歸靈界，補充靈性光團的消耗，實現一個大的循環，可在記憶上傳能力鋪開后，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選擇在死后將記憶保存。
這部分靈性就徹底留在了物質界，其中能復活的畢竟是少數……
于是，死去的被截留，新生兒還在不斷涌現，帝國的人口總數并沒有什么變化，可靈性光團失去了補充，開始迅速地減小。”
“偏生，靈性光團與以太截然不同，以太在靈界是流動的，一個地方吸收，其余區域會流淌過來補充，可靈性不會。
隨著星球周圍的光團逐漸稀少，人們開始嘗試補救。
一方面，在帝國內部對靈性的消耗進行縮減，這點你應該有所了解，例如在上野，人類的進化額度的限制，以及貢獻點的難得，都是這種‘節約’的體現。
事實上，在以前，帝國人的進化水平比如今更高，當時靈性還沒那么急缺。”
“另一方面，各個星區開始派遣特殊行動隊，利用躍遷技術，在遠離帝國的星域探索。
捕捉靈界領主，以及流落到物質界的超凡物品。
這兩者都是可以‘移動’的，也就意味著，可以帶回帝國，進行吸收，而那些靈性光團則難以做到這點。”
林拓恍然，此前他還在想，帝國既然已經掌握了物質轉換這種bug能力，為什么還要組建特殊行動隊，且那么頻繁地與靈界領主交戰。
要知道，這個部隊可不是為了找衍化沙盤而設立的，而是很久前就存在了。
這就解釋通了，由于數據庫的存在，靈性逐漸枯竭，如果無法解決這個問題，最糟糕的結果就是帝國人遲早將所有的靈性都轉化成靈魂被儲存起來。
到最后，只剩下一批人循環活著。
亦或者更糟，所有人都變成被儲存起來的靈魂，星球內只剩下總督一個“生命”。
想到這，林拓突然一陣驚悚，猛地意識到，倘若這種結局到來，那豈非與被超凡物品毀滅的星球一樣么？
只不過，“毀滅者”從“外來的禁忌超凡物品”，變成了人類自己制造的皇帝。
再進一步思考……漫天的靈性光團從何而來，又為何蘊含種種神秘力量？
林拓打了個寒戰，下意識掃了眼銀灰色陸塊之外，那漫天懸浮固定不動的“星辰”，仿佛觸及了世界本質的隱秘。
當然，也很可能是他胡思亂想……
將思緒收回，林拓重新看向身形虛幻的上野總督，正色道：
“你講的這些的確令我很有感觸，不過，我想知道的，還是有關于衍化沙盤的來歷。”
上野總督平靜地看著他，嗓音虛幻：
“除開內部節流，以及外部開源，我們嘗試的第三條路線，就是通過技術手段解決問題，而衍化沙盤就是一系列的實驗之一，即，代號YH2359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