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駛過城門,迎面就是一排絞架,上面吊著幾具尸體,有些甚至肢體都殘缺不全,胸前掛著塊寫著罪狀的木牌。
羅爾也是沒想到這里還保持著如此原始、野蠻、殘暴的‘傳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低聲問道:
“這些都是抵抗組織的人?”
“不……”
讓娜搖了搖頭,解釋道:
“他們只是交不起稅的平民……”
“對于現在的公國而言,抵抗組織不算什么,只有不交稅才是死罪。”
羅爾微微一怔,一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要下車走走嗎?能讓我帶您看看真實的莫德公國嗎?”
讓娜又跟著提議道。
羅爾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于是兩人跳下馬車,并肩在街道上走著。
比起甜霜城,高山堡的面積大了很多,街上的人也多了很多,但大多都骨瘦如柴,衣衫襤褸,臟兮兮的,分不清究竟是不是難民。
街邊看不見幾家商店,大部分人都一副游手好閑的樣子,隨意蹲在街邊,眼神中滿是麻木,默默打量著羅爾和讓娜。
倒也有些人沖著讓娜投去貪婪的視線,但在看見旁邊的羅爾之后,又連忙別過臉,嘴里低語幾句臟話。
污水和各種垃圾更是滿街橫流,充斥著一股惡心的臭味。
更不乏一些瘦骨伶仃的小孩故意朝羅爾撞過來,想要趁機摸走他兜里的鈔票。
羅爾敏捷的一個閃身,讓了過去。
兩人還沒走出一條街,就遇見了五個輿圖碰瓷的‘小’偷。
其中有一個運氣不太好的,正好被一名巡邏的士兵看見,直接飛起一腳,把那‘小’偷揣進了旁邊的垃圾堆里,又回頭對羅爾露出一臉討好的微笑,嘰里咕嚕的說了些什么。
“他說,您可以雇傭他當護衛,這樣城里就沒人敢來騷擾您。”
讓娜在旁邊翻譯道。
“替我拒絕吧。”
羅爾答道。
讓娜又用土話和那士兵說了幾句,對方并未露出絲毫不滿,反而畢恭畢敬的躬身行禮,讓去了一旁。
“您或許不會相信,這里是整個豐饒谷地第二大的城市。”
讓娜客串著向導的工作,繼續介紹道:
“它曾經也繁榮過,輝煌過,是人人心中向往的美好之地,但如今,還不如當年的甜霜鎮……”
羅爾原本以為甜霜城已經夠糟糕夠落后了,但起碼整體上還是比較干凈整潔的,街上有正常營業的商店,有學校提供教育,治安也還不錯,更沒有這種當街接私活的士兵。
想不到這個所謂的第二大城,竟是如此不堪。
兩人接著又逛了一條街,正好目睹了一起縱馬傷人案。
騎馬的是一名衣著光鮮漂亮的胖子,被撞倒的是一位扛著麻袋的中年婦女,像是搬運工,正趴在地上,不停的咳著血,顯然是被傷到了內臟。
很快就有巡邏的士兵過來,但他們非但沒有逮捕兇手,反而粗暴的踹了那女人幾腳,讓她快點滾開,別占著道。
女人顫抖著爬了起來,一邊劇烈咳嗽著,一邊拖拽著地上沾著血跡的麻袋。
那胖子則騎著馬,在士兵們的護送下,趾高氣揚的離開了。
“那人是聯合王國的。”
讓娜又說道。
羅爾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番心情,反問道:
“莫德公國,也算是聯合王國的一份子吧?他們就這樣對待你們?”
讓娜苦笑著搖了搖頭,解釋道:
“您應該也知道,豐饒谷地在幾百年前一直是異族聯盟的附庸,當異族被趕出大陸,龜縮回北海群島后,這里便被割讓給了聯合王國,并成立了現在的莫德公國。”
“所以我們只不過是附帶的戰利品罷了,在聯合王國眼中,和牲口,物件,沒什么區別。”
羅爾不由得低聲嘆了口氣,對此深表同情。
也只能表示同情。
如果這里的地理位置沒那么敏感,如果帝國和蠻族沒那么強勢,如果這個世界的人更愛好和平一些的話,豐饒谷地的命運或許就不會那么悲慘。
可惜,這里就是如此不幸,仿佛被邪神詛咒了一般。
這里的情況,已經不是一個人,一個組織能拯救得了的,恐怕只有神祇才行。
然而這個世界,沒有善神,只有邪神……
兩人又繼續逛了一會,突然聽見旁邊的一條小巷里傳來一連串的尖叫和哭喊。
他們連忙趕了過去,看見一名身形佝僂的中年人,正死死抱著一個幾歲的小女孩,忍受著幾名士兵的拳打腳踢,嘴里不停的哀求著。
小女孩顫抖著,哭喊著,聲音有些沙啞。
旁邊有些人在圍觀,但沒有一人上去幫忙和勸阻,每個人臉上都是那種麻木不仁的表情,更有甚者嘴角掛著一抹幸災樂禍的譏笑。
“他交不起稅,這些人便要帶走他的女兒。”
讓娜低聲翻譯道。
羅爾微微握緊了拳頭……
“讓他們住手。”
羅爾連忙說道。
讓娜上前一步,嘰哩哇啦的大喝了幾句。
士兵們紛紛回頭望來,看見羅爾后,雖然臉上露出一臉不爽的表情,但還是停手了。
羅爾從兜里摸出一張面值10伊斯特的鈔票,問道:
“夠了嗎?”
讓娜點了點頭。
他這便把鈔票丟在那些士兵面前。
對方連忙撿了起來,原本的不爽瞬間變成了喜笑顏開,說著一些聽不懂的諂媚之語,一邊點頭哈腰,一邊離開了小巷。
“您這樣是幫不了他們的……”
讓娜低聲提醒了一句。
羅爾聳了聳肩,嘆道:
“但我只能做到這些了。”
他終究還是無法做到真正的冷漠和麻木,對眼前的一切慘劇視而不見。
向導扎扎快步跑了過去,幫忙把那名可憐的父親扶了起來,又趕快回到羅爾身邊。
“羅爾先生,感謝您的善良,但我們現在最好是趕快離開,不然很快就有更大的麻煩。”
羅爾當然知道所謂的更大麻煩是什么,點了點頭,快步離開了小巷。
這個地方,連一點點的善意都無法承受了。
而在他身后,那對父女正跪在地上,朝著他的背影深深膜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