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神色不變,坦然道:“魔門之中,確實只有屬下一人參加了那次綁架事件。”
“但其中的諸多關節,還請主上容屬下慢慢道來。”
莫塵微微頜首,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五皇子選擇的那一天,正是那一年廟會,而他的計劃,則是通過制造廟會上的混亂,劫持玉蓮香。”
“再由屬下出手,通過魔門的秘術,奪取洛家玄境的密鑰。”
“相信主上早已知曉,洛家玄境的密鑰,就是玉蓮香身體中的上古玄女血脈。”
莫塵忍不住又問道:“這上古玄女血脈究竟是個什么東西?難道是她身上的鮮血么?”
想想又覺得不對。
上古玄女血脈,只傳女不傳男,如果僅僅只是鮮血傳遞,那男子也可以傳承血脈了。
顯然這個思路并不正確。
青木搖搖頭,道:“血脈傳承,其實內里非常復雜,屬下也并未作過相關的研究。”
“但屬下知道,這類血脈相承,傳承的核心,其實是血脈精魄。”
“一般來說,存于人體內的血脈精魄,只能由本人才能喚醒。”
“但魔門之中有一秘法,名為血魂奪魄,可以將這種血脈精魄攫取出來。”
“想必這也是五皇子找上屬下的原因之一。”
“廟會那一天,屬下便躲藏在五皇子布置的隱秘之所,等待他的手下將玉蓮香劫持過來。”
“五皇子的計劃還是很周密的。”
“他不僅利用多種手段將玉蓮香和洛家的其他人阻隔開,更利用一些發狂的靈獸,制造出了廟會的騷動和混亂,趁機下手劫持。”
“但是當玉蓮香被劫持到屬下那里的時候,屬下突然發現,玉蓮香的身下開始大量出血。”
“那時屬下才知道,玉蓮香其實已經懷有身孕。”
“玉蓮香是上古玄女血脈傳人,其實修為不低,聽說……好像比洛正陽都還要高出一些。”
“雖然懷孕會大幅降低她的修為,但她畢竟不能等同于普通女子。”
“五皇子的手下動手之時,相必雙方有所動作,終是引發了玉蓮香的大出血。”
“施展血魂奪魄之術,所需要的時間雖然不算太多,但是對被施展秘術的人,卻有要求。”
“若是秘術施展到一半,她就死掉,這秘術是無法攫取出血脈精魄的。”
“而且玉蓮香當時鮮血大量流失,攫取血脈精魄的難度就變得更大。”
“所以屬下對五皇子說,玉蓮香現在的狀況,不適合施展秘術,因為她極有可能經受不住而半途死掉。”
莫塵神色一動,問道:“五皇子當時也在現場?”
這種時候,他不是應該在某個公眾場合出現,抹清嫌疑嗎?
果然,青木回道:“并沒有,當時是他的手下聽到屬下的意見后,定不下主意,通過傳訊玉符聯系的五皇子。”
莫塵又問道:“那他的那些手下呢,現在何處?”
青木搖頭道:“自那次之后,屬下便沒有再見過,以五皇子的手段,想必應該是滅了口了。”
莫塵冷然頜首。
這也很符合這些人的行事邏輯。
如此重大的事情,當然不可能留下人證,讓洛家追查。
而青木本是魔門中人,又是魔王之一,反倒不用擔心泄秘之舉。
見莫塵沒有再問,青木便又繼續道:“但是當時五皇子堅持要屬下完成血魂奪魄。”
“因為他說,機會只有這一次,如果這次失敗,洛家肯定不會再給他第二次機會。”
“屬下看他既然如此堅持,便也同意了。”
“畢竟對屬下來說,玉蓮香的生死,也并不那么重要。”
青木說得很平靜,即使說出這樣的話,也沒有絲毫波瀾。
莫塵心中也非常清楚,對于一個魔門中人來說,確實并不太會在意外界一個女人的死活。
別說魔門中人,這世間之人萬萬千千,又有幾人,會顧及到與自己無關之人的生與死呢?
但對于玉蓮香來說,死,或許并不是她最難受的事情。
她的孩子因此而早產夭折,只怕才是她死前最大的傷痛。
青木繼續道:“屬下便開始施展血魂奪魄之術,但才開始一會兒,玉蓮香便突然開始生產,氣息紊亂,血脈逆行。”
“所以屬下又不得不中止了秘術,告訴五皇子,眼下已經完全沒有施展的條件。”
“除非等玉蓮香生產完畢,但是那個時候,她就會變得更加虛弱,絕無可能撐得過秘術完成。”
“五皇子知道后,極為暴怒。”
“但是事態至此,玉蓮香的境況擺在那里,屬下也無計可施。”
“最后五皇子終于放棄,下令清除所有痕跡,離開現場。”
“清除痕跡這種事情,自然不需要屬下來出手,所以屬下當時也準備離開。”
“就在那個時候,玉蓮香突然抓住了屬下,那個時候她已經非常虛弱。”
“她自知今日必死,卻一再請求屬下,帶走她的孩子。”
“因為五皇子尋找的劫持之處,非常隱秘,洛家要找到這里,也肯定要花費上不少時間。”
“那孩子又是一個早產兒,即使他們不殺他,將他丟在那處,他也活不到被人發現的時候。”
“以屬下的角度,這種事情,當然不會答應,也不會過問。”
莫塵聽出這話外的玄機,盯著青木的眼睛,道:“但是,你還是出手了?”
青木緩緩點了點頭,道:“屬下本來想要拿開她的手,便即離開。”
“但玉蓮香死死扣住屬下的手腕,對屬下說了一句話……”
“她說,讓屬下可憐那孩子生而為人,卻連眼睛都不曾睜開,連這世界的模樣,都不曾見過,就要死去。”
“請求屬下,讓那孩子活下去,至少能看看一眼這世界的模樣。”
莫塵反復品味著這一段話,卻滿是狐疑地看著青木,道:“這話雖然確實有打動人心之處,但你作為一介魔王,又怎么可能因為這樣一句話,就動惻隱之心,救下她的孩子。”
別說是青木這等魔王,早就見慣了生死,漠視了人命。
就是五皇子那些手下,聽到這些話,也最多心生憐惜,給那孩子一個痛快,免得他慢慢等死,更加痛苦。
斷然不會留下任何可能會有的麻煩。
這等斬草除根免留后患之舉,是行事的基本準則。
青木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自嘲之意,道:“主上所言確實沒錯。”
“到了后來,直到屬下帶著那孩子離開之后,屬下才反應過來,屬下其實是中了玉蓮香的道兒了。”
“當時誰都能看出,玉蓮香已經氣息奄奄,瀕臨身死,屬下對她也完全沒有戒備之心。”
“但后來屬下回憶起來,玉蓮香抓著屬下的手,對屬下說話之時,眼中有異樣的光彩,當時屬下還以為,那只是她臨死前的回光返照而已。”
莫塵修習魂訣,立時便反應過來。
“攝魂之術?”
青木點頭道:“主上修習魂訣,果然比屬下要敏銳得多。”
“玉蓮香在垂死之際,以最后的力氣,聚集所有的元氣,對屬下施展了攝魂之術,而屬下一時大意,竟真的被她攝住了心神,依她所言,帶走了她的孩子。”
“而且,她甚至還在抓住屬下的同時,留下了屬下身上的魔氣,為洛家后續的追查保留了線索。”
說到這里,青木也不禁現出佩服之色。
“一個女子,能在臨死關頭,還能做出這等籌劃,這確實是屬下沒有想到的。”
長舒一口氣,青木抬眼看著莫塵,道:“以上所說,便是整件事情,屬下所知道的全部信息。”
“屬下以項上人頭擔保,句句都是屬實。”
莫塵凝神半晌,沒有說話。
青木的這番話,所敘述的事件極長,從魔皇身死開始,到最后玉蓮香死去,中間跨度很長,關節頗多。
但他言語流暢,說到種種關節之處,也沒有絲毫阻滯,各種關節之間的契合也很有合理之處,并不像是臨時編排,目前看起來,可信度其實頗高。
可這件事畢竟關系到洛琪兒,莫塵還是要細細揣摩一下,不讓自己被可能的虛假所迷惑。
輕輕抄起手,莫塵仰面朝天,將青木的話又重新在心中過了一遍。
青木依舊保持單膝跪地的姿勢,一動不動。
良久,莫塵才終于又開口,道:“那,你清醒之后,對玉蓮香的那個孩子,又是如何處置的?”
青木知道莫塵一定會問到這個問題,回道:“屬下清醒之后,看著那個孩子,第一反應,其實是殺死他。”
“但是屬下后來一想,這孩子雖然并非女子,終歸是上古玄女的后人,資質必然比尋常人等要強出許多。”
“眼下魔皇已死,魔門式微,若是能將他培養出來,將來成為一名魔將甚至是魔王,也未必不能。”
“是以基于這種想法,屬下便將他帶回了魔域。”
莫塵眼神微微一亮,“這么說,那個孩子,尚且還在人世?”
青木點頭道:“確實如此,只是……”
青木有些遲疑,最終還是說道:“只是屬下去看過幾回,那孩子因為是個早產兒,體質孱弱,比起尋常家的孩子都還要弱上許多,更無法與魔域中的孩子相比。”
“所以屬下大失所望,加上后來事務較多,便也沒有再過問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