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谷的人出了事,鄭青山覺得于情于理也應該過去探望一下,走了兩步,看著莫塵,“你還不起來?你是要準備在床上孵蛋呢?”
莫塵一下跳下床來,道:“說什么呢,我跟你一起去。”
當看到呂朝生的傷勢時,莫塵是真的震驚了。
那傷勢,是真的重。
不僅胸骨碎斷了好幾根,更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
那道傷口若是再深些,呂朝生怕是當場就要一命嗚呼,連回都回不來了。
呂朝生有些虛弱道:“今天一大早,我去靈市……”
“結果半路就遇上有人殺人劫財……”
吳千鈞臉色一變,道:“所以他也對你下手了?”
呂朝生點點頭,面露羞愧之意道:“弟子也是一時鬼迷了心竅……”
“原本想趕緊離開,卻因為看到地上滾落了一顆血靈珠……”
“弟子想到此前,宗門想要重金購買此物,所以一時貪心,便想去把它撿回來,帶給宗門……”
“弟子還是錯誤地估計了對方的能力,他能連殺兩人,又豈是善與之輩?”
“……弟子這點實力,就連逃,也差一點沒能逃得過……”
吳千鈞一陣恍然。
但凡干殺人越貨這種事的人,無人不是心狠手辣之輩。
呂朝生便是從那路過,偶然看到,也會被殺人滅口。
再去拿人家的東西,豈不是更加找死?
“你……你……”
吳千鈞一陣氣息翻涌,指著呂朝生,半晌,終是長嘆一口氣,“你這孩子,怎么就這么傻呢?”
口中生氣,心中卻是一片凄然。
宗門積弱太久,門內弟子個個徒有熱血,卻始終不得伸展。
就連這一顆血靈珠,呂朝生在萬難之下,也想要為宗門帶回來,還差一點為此橫遭身死。
雖然這一舉動并不甚光明,可以說小節有虧,但考慮到他為宗門的一片忠心,吳千鈞還是惻然不已。
鄭青山插話道:“吳長老,也不用太過責怪他。”
“真正的惡徒,是那行兇殺人之人。”
“呂師侄雖然一時糊涂做出傻事,但心中所想的還是宗門二字,其心亦可嘉。”
郁凌澤也道:“不錯……”
“呂師兄如果不提血靈珠這一點,單說對方劫財殺人,我等也不會知道這一細節。”
“能夠將這事都明明白白說出來,說明呂師兄,還是非常坦誠的。”
聽到眾人的話,呂朝生似乎更加慚愧地低下頭,但心底卻暗暗松了一口氣。
如何向宗門中人說明這件事,呂朝生心里已經作了無數種假設和推算。
原本想直接把林晉拋出來,來個惡人先告狀,把殺人劫財的罪名直接栽在林晉身上,把自己說成是完全的受害者……
但是林晉出身青璃宗,又是天選之子,準紫霄修院的院修,種種身份,卻讓這種說辭極為難辦。
而且莫塵與青峰谷的關系,連他都看出來,是極好的。
昨天的討伐大會上,青峰谷還明確站邊莫塵,連西北聯盟都拒絕參與。
今天連青璃宗的長老都來了,更加說明青璃宗與青峰谷現在關系密切。
貿然提起林晉殺人越貨,無疑會引發一場激烈的爭論,但結果很可能未必會如他所愿。
因為他需要花費很大的精力,去說明林晉會干出殺人劫財這種事,還要面對眾人的各種質疑。
這會讓他的話,一開始就變得不可相信。
再加上鄭青山這里,如果跟林晉關系不好,或是容易糊弄,那還好說。
但如果他跟林晉的關系好呢?
或者宗門觀念很重呢?
很有可能當場就要跟他翻臉。
青璃宗這樣的大派,肯定不會讓自己人吃虧,這從他們對待莫塵的態度就能看出來。
幾番思量下,呂朝生決定模糊掉林晉這一環。
不僅如此,還將自己的行為,描述得有那么一些小錯在其中。
好似是因為自己的貪心,才導致了最后的后果。
這么做的好處就是,他把自己先放在一個非常低的位置,一個拾人財寶德行有虧的位置。
再通過這個行為的出發點,是“為宗門考慮”,反向來贏取大家的同情和信任。
小節有虧,大節不誤。
這便是經過這一系列操作反轉之后,大家對他的定義。
而到了此時,所有人就會不自覺地認為,他說的話,都是實話。
因為就像郁凌澤所說的,如果要說假話,沒必要把自己錯誤的一面表露出來。
只要讓大家認為他說的話是真話,這件事情他就成功了一大半。
模糊掉林晉的好處是,他把最可能爭議的一部分省略掉,讓自己的每句話,都變成清清白白的“實話”,也就向眾人傳遞出了最有效的信息。
現在,所有人只會對他表示同情,對那個所謂的兇手,則會產生強烈的憤恨。
這種情緒也會隨著時間,慢慢沉積下來,變成一個心理認定的“事實”。
林晉突然跳出來指認他的時候,場面就會變得非常突兀。
而當林晉的話與呂朝生的話產生沖突時,所有人第一反應,就會是“呂師兄說的,才是真的吧……”
從時間和地理位置,再加上鄭青山的表現,呂朝生認為鄭青山目前并沒有從林晉那里得到任何關于這件事的信息。
這對呂朝生來說,無疑又是一個絕好的消息。
要是鄭青山提前知道了事件始末,他這番做作也是很難演下去。
事實證明,呂朝生這番盤算是成功的。
青峰谷眾人聽到呂朝生的敘述,自然都是氣憤不已,就連鄭青山和郁凌澤也一并被帶入其中了。
林晉是否有完全看清他的面容,呂朝生也無法確定。
但他會盡可能做好一切萬全的準備。
眼下,比起林晉,呂朝生更占優勢。
除了先入為主,獲取大家信任,還有一點,就是林晉就算看到他的臉,也并不知道他的姓名和身份。
所以林晉依然在明處,呂朝生仍然在暗處。
只要給呂朝生足夠的蟄伏時間,他就能悄悄的再度恢復,崛起,把自己隱藏得更深,隨時為林晉準備致命一擊。
那個時候,要不要把兇手之名推給林晉,就根本不再重要了。
“會不會是飛魚宮那幫人干的?”
江芷靈仍然沉浸在憤怒的情緒之中,粉面含霜,向吳千鈞問道。
昨天飛魚宮出頭,成立西北聯盟,只有青峰谷沒有參與。
當時西北聯盟對青峰谷的做法就表示出了不滿。
以他們的一貫作派,如果想要逼迫青峰谷就范,暗中下黑手也不是不可能。
呂朝生忙道:“應該……不是!”
“因為,好像飛魚宮的人,也死了一個……”
吳千鈞等人一聽,更加覺得事情有些棘手了。
聽這做派,這個人行事純粹是單純的見財起意,殺人奪寶,并沒有什么刻意的針對性。
這種人,最是不好查找。
但他還是拍拍呂朝生,溫言安慰道:“不過你也不用怕,你在宗門里,是絕對安全的。”
“那個兇手,我們也不會放過查探。”
“一旦找到,這種窮兇極惡之人,我們絕對不會放過。”
呂朝生面色凄然,連連點頭。
莫塵在后面聽得卻是眉頭一皺。
見財起意?
殺人奪寶?
這種事兒,不是應該是呂朝生自己干的嗎?
“飛魚宮也死了人……”
想到這個,莫塵覺得這里面應該有文章了。
“我記得在原生的劇本里,我逃離西北各派的追捕之后,為了給路天遠交差,便去了一個黑市……”
“在黑市上,我遇到了售賣血靈珠的呂朝生……”
莫塵的目光灼灼,似乎覺得自己抓到了什么線索。
“我一直都在奇怪,在原生劇本里,呂朝生售賣出來的價格比別人低很多。”
“如果是他買來之后不想用,所以想轉手賣出……”
“以他的性子,不僅不會賤賣,甚至還應該要在黑市上再賺上一筆才對,斷然沒有做虧本生意的做法。”
但糟老頭子的劇本寫得清清楚楚,當時就是因為他賤賣血靈珠,被自己給訛了,然后才暗中追蹤過來,打得他凄慘不已。
“這么說,他的血靈珠,是從飛魚宮的人手里搶下來的……”
莫塵雙手抱在胸前,輕輕用手拍打著另一只手的臂膀,眼神漸漸明了起來。
飛魚宮在討伐大會上,敢作出“西北邊境從此沒有血靈珠售賣”這種保證,鐵定是得到了血靈神教的許諾。
這其中的原因,應該是因為攀上榮少威這條線,為血靈神教滲入軍隊提供了契機。
這樣一來,漠北那邊過來的血靈珠,勢必都要通過飛魚宮流轉。
那么飛魚宮的弟子來個監守自盜,私下售賣,也就不奇怪了。
畢竟,在亮出了“血靈珠是飛魚宮煉制”這個旗號之后,飛魚宮已經把自己放在了明面上。
因此不可能還會在大半夜偷偷摸摸才進行交易。
“呂朝生從暗中交易的飛魚宮弟子手中搶到了血靈珠。”
“然后又被人發現,引發了沖突,結果被重傷……”
莫塵不禁冷笑起來。
他已經不關心呂朝生的傷勢了。
這種人沒有什么值得憐憫的。
估計死掉的那個飛魚宮弟子,十之便是他下的手。
再細看下那道傷口,分明是道劍傷,卻又比尋常靈劍寬闊許多。
莫塵眉梢微微一挑,嘴角悄悄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轉身溜出了房間。
他前腳剛剛踏出來,葉心璃后腳就跟了出來,緊緊綴著他道:“你要準備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