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凌澤見她這般樣子，有些遲疑道：“我知道師妹不喜歡劍，只喜歡煉器和煉丹。”
“可是師尊只有你一個女兒，他心里總是希望，你能傳承他的劍道。”
葉心璃眉間有些惱意，忿忿道：“他生我出來，便是專門傳承劍道的么？”
“明知道我又沒有劍道天份，卻總是逼著我練劍，練劍。”
“人家慕容清月十六歲就領悟劍意，你看看我，練來練去，這都快要十七歲了，連劍氣都沒有練出來。”
“我看他干脆去把慕容清月認作女兒，繼承他的衣缽好了！”
郁凌澤都忍不住被她逗笑，道：“慕容清月也是有父有母的人，哪是能說認就認的？”
葉心璃當然知道郁凌澤說的是實情，更何況，人家慕容清月也未必想要多認一個爹。
只是想到修煉之事，不免有些郁堵。
對劍道沒有天份，卻天天被逼著練，喜歡煉器和煉丹，卻總是不被認可。
郁凌澤看她這番模樣，安慰道：“其實，師尊這次讓你出來，興許，已經想明白了這一點呢？”
葉心璃一聽這話，忽地湊近郁凌澤的臉，左右來回看了幾遍，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是不是出來的時候，我爹悄悄還給你交代過什么？”
郁凌澤正色道：“師尊出來時，確實只交代過血靈神教和莫塵的事情，絕無虛言。”
葉心璃鼓起腮幫子看了他半天，終究還是放棄了。
她這個師兄，從來都不會騙人的。
特別是對她。
三人重又啟程上路。
莫塵依舊走得很慢，郁凌澤和葉心璃兩人也依舊不著急。
不過三人之間氣氛似乎比起昨天要好一些。
莫塵對兩人也不像先前那般排斥，雖然與他們聊天的話并不多，倒也算是有問必答。
如此走了兩個多時辰，終于走出了這片荒原。
出了荒原，人煙便開始多了起來。
寬廣的田野里，裹著頭巾臉上紅光亮膛的女人擦擦頭上的汗水，繼續彎腰勞作。
皮膚黝黑的漢子敞著衣襟，一頭挑著土產，一頭挑著兩個半大的娃，吱悠吱悠走過。
穿著對開短襟的少年人，意興風發地駕著一輛小驢車，在路上飛馳，灑下一路銅鈴聲。
在他身后的車架上，身穿紅衣的女孩兒有些緊張地拽著少年的手臂。
馱著貨物的商隊一路喧喧鬧鬧，談論著這一次邊關的見聞，期待著這一趟的收益。
莫塵深深吸了一口帶著泥土與青草氣息的空氣，感覺像是從遙遠的異界回到人間一般。
莫塵面露笑容，邁步繼續往前走去。
銅鈴聲響，飛馳的小驢車從他們身邊掠過，帶出一聲女孩兒的驚叫聲。
“吁！”
小驢車忽地在莫塵前面停了下來。
車上的女孩兒輕輕拍拍胸口，舒了一口氣。
駕車的少年卻回過頭來，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莫塵。
莫塵不知他是何意，仍舊按著自己的步子走著。
傷勢并未痊愈，所以他走的姿勢難免便有些僵硬古怪。
“喂！”
少年開口道：“你，要不要坐車的？”
莫塵瞧了瞧那輛車，車子不大，除了那少年和紅衣女孩兒，也就能再坐一兩個人了。
想了想，莫塵搖搖頭，“謝了！”
少年忽然笑了起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像你這樣的人，這里經常看到。”
“你放心吧，我又不會收你的錢！”
莫塵微微一愣。
我這樣的人？
這想到，自己在荒原之中滾了幾天，滿身都是塵土，就連一張還算帥氣的臉，也被葉心璃毫不客氣地說成“花貓”。
眼下這副模樣，其實跟一個叫花子也差不了多少。
這時，那紅衣女孩兒在驢車上挪了挪，給莫塵又讓出一點位置來。
莫塵啞然一笑，也不客氣，直接便坐了上去。
“多謝！”
少年哈哈一笑，道：“順路而已，有什么可謝的。”
指著紅衣女孩道：“這是我妹妹，紅棗。”
又指著自己道：“我叫山子。”
再指著前面的小毛驢，“它叫二愣子。”
莫塵面帶微笑，向著兩人拱拱手，道：“莫塵。”
又對著小毛驢也作了一揖，“見過二兄弟！”
看著他對毛驢作揖，紅衣女孩不禁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把頭藏在了哥哥身后。
就連葉心璃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我們好心讓他坐飛劍，他還裝怪不坐，人家請他坐驢車他倒跑得挺快！”
山子揚了揚鞭子，道：“坐好了！”
鞭子在空中虛響一聲，“啪！”便要趕著毛驢離開。
“等一下。”
郁凌澤在后面開口道：“這位小哥，也帶我們一程吧。”
山子瞧了他一眼，嘻嘻笑道：“公子爺，您這是貴人哪，哪能坐我這車？”
郁凌澤淡然道：“我付錢。”
又向莫塵示意道：“連他的一起。”
山子看了看旁邊的妹妹紅棗，有些猶豫。
郁凌澤與葉心璃的穿著打扮雖然并不華貴，但是這兩人的氣質一看就知道與莫塵天差地別，根本不像是一路人。
像這樣打扮的人，不是應該是著高頭大馬的馬車么？
什么時候看得上他家這輛破驢車了？
紅棗扯了扯山子，低聲道：“哥，既然他要給錢，就讓他坐唄！”
山子想了一下，也對！
便道：“那行，你們要坐，那便上來吧，不過我這驢車可是剛剛拉過草料的，弄臟了衣服可不要怪我哦。”
話音未落，葉心璃已經一步跳上車，也不講究，直接坐了下來。
莫塵道：“葉大小姐竟然也坐這驢車的。”
葉心璃瞥了他一眼，道：“什么車不是車？”
車上坐了三個人，便有些擠了，郁凌澤也不在意，掛了一個邊角坐下，卻也坐得穩穩當當。
山子見這兩個人居然還真的上了車，面帶驚訝地又多看了他們兩眼。
小驢車吱嘎吱嘎又開始上路。
跑得一段，山子卻有些奇怪。
“這三個人加上來，驢車上就坐了五個。”
“按道理應該挺重啊。”
“怎么二愣子跑得還這么輕松？”
左右想了一陣，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山子搖搖頭，把這些念拋在一邊去了。
回家還得喂羊呢。
那事兒可比考慮這些重要多了。
“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
一輛馬車從后面疾馳而來，棕紅色的高頭大馬帶著一圈脖鈴兒，車廂烏木金漆，看上去頗還有些氣派。
看到小驢車在前面有些擋道，駕車的馬夫大聲道：“前面的閃開，魏公子的馬車來了！”
山子回頭看了一眼，趕緊驅趕著二愣子往旁邊靠。
那輛烏木金漆的馬車卻呼啦啦從他們身邊疾馳而過，帶出一路塵土。
由于馬車沖得太急，二愣子被驚了一下，往旁邊又跳了兩步。
這一跳不要緊，驢車的半邊轱轆在地上一彈，呼地一下彈出路邊的土坎去。
那道土坎雖然只有兩三尺高，但這一彈卻是非常突然，一轱轆掉下去，驢車必是要翻。
所幸剛剛偏出的車身突然一頓，竟是生生在空中停住。
小毛驢又拖著車板往前面又跑了兩步，車轱轆咔咔一下重回路面，這才又穩住。
莫塵與郁凌澤對望一眼，俱都心照不宣地沒有說話。
葉心璃有些不滿道：“誰家的車，跑得這般囂張？”
山子抹抹額頭，道：“那是晉元城里魏家公子的車，大馬車么，當然跑得快了。”
紅棗也道：“魏家是晉元城里的大戶，整個晉元城里，誰都怕他們呢。”
葉心璃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那輛馬車跑到前面，卻突然停了下來。
上面走下一個黑胖的男子，穿著倒是頗顯富貴。
只是那張臉又黑又胖，還泛著油光，一雙眼睛卻又小又細又短，看著委實不怎么養眼。
在他身后，還跟著一個體格非常健實的男子，卻是那個馬夫。
紅棗有些怯怯道：“那個人，就是魏家公子，魏俊嵐。”
莫塵呆了一呆，“什么？”
“俊男？”
“還有人起這種名字的？”
再瞧了瞧那個黑胖的公子，怎么也看出一絲俊男的模樣。
紅棗抿嘴沖著莫塵笑道：“我聽人說，不是俊男美女的俊男，那個嵐，好像是山里的風啊霧啊什么的。”
“哦！”
莫塵若有所思點點頭。
但是……聽起來還是有些古怪呀。
魏俊嵐下了車，竟是直接向這邊走過來，一邊走，還一邊張望。
待得看到葉心璃，細短小眼突地放出光來，抖動一身的肥肉居然小跑過來。
跑到葉心璃的面前，黑胖的魏公子整整衣衫，努力作出一副優雅的模樣，對著葉心璃長揖一禮，道：“在下魏俊嵐，見過姑娘。”
葉心璃一臉莫名其妙，看著他道：“我認識你么？”
魏公子小眼一擠，嘿嘿道：“雖然此前我與姑娘并不認識，但現在不就認識了么？”
“剛才在下從車廂里看到姑娘天姿國色，真是驚為天人。”
山子與紅棗在旁邊，神情顯得有些緊張。
對他們來說，晉元城的魏家公子，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葉心璃想了想，道：“好吧，你這么說，也說得過去。”
“但是現在我們要趕路，麻煩你先讓一下吧。”
魏俊嵐一聽，越發興奮，道：“姑娘天仙一般的人兒，怎么能坐這樣粗陋的驢車？”
“不如移駕到在下的馬車里，讓在下帶著姑娘看看這一帶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