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慶節有點懵!
不過,當他看到蘇大為朝他連使眼色,總算是反應過來。
“你約我來這里,作甚事?”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那青年瞄了一眼。
青年仍低著頭,專心致志的調制果漿,似乎沒有看到蘇慶節的到來。
“怎樣,上次和你說的那件事,考慮如何?
我跟你說,思莫爾已經回老家了。明年開春以后,他會帶十個美麗的胡姬過來。到時候咱們的酒肆一開張,肯定會吸引很多客人,錢就會像流水一樣進入咱們的腰包。”
蘇大為勾著蘇慶節的脖子,在案子旁邊坐下。
他用眼角的余光看了那青年一眼,發現青年抬頭朝這邊看了看,旋即露出不屑之色,又低下頭繼續忙碌。
“這個事情,回頭再說。”
蘇慶節做出一副紈绔子弟的模樣,笑嘻嘻回答。
“到底怎么回事?”
他壓低聲音,用只有他和蘇大為可以聽到的聲音道。
“等會兒再說。”
蘇大為也壓低了聲音,旋即又做出竊竊私語的模樣,摟著蘇慶節的肩膀,低聲說話。
“這家店有什么背景?”
“我哪里知道。”
“你不是萬年縣的不良帥,你不知道?”
“副帥,是副帥。”蘇慶節道:“怎么,這家店有什么問題?”
兩人正說著,忽聽一陣腳步聲響起。
一個衣著華美的女人走進來,先看了坐在角落里竊竊私語的蘇大為三人,而后徑自走到了青年面前。
“鄧坤!”
“啊,是武娘子啊。”
青年看見那女人,立刻露出了笑容。
這女人,長的確實漂亮。
不知為什么,她的眉眼間,有一種讓蘇大為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聽青年稱呼她的名字,蘇大為眸光就是一閃。
他連忙側耳凝神,想要聽女人和青年的交談,可沒想到那青年卻領著女人進了后屋。
“哈,這小子倒是有艷福。”
“什么意思?”
“你沒見那女人見到他時眉眼含情嗎?”
“你是說……”
“嘿嘿,我雖不清楚這家店的背景,但我知道,這掌柜是宣陽坊一等一的人物。”
“哦?”
“你道他家的生意為何如此好?
還有,一碗靈沙臛,竟然賣三十六錢?笑話!我告訴你,這廝是這條街有名的美男子,不曉得多少女兒家為他神魂顛倒。這光景你看著冷清,到晚上這里就人滿為患。
我有幾次夜間值夜,路過此地,鶯鶯燕燕,景色可是好的很呢。”
蘇大為點點頭,道:“可認得剛才那女人?”
“不認得,不過我知道,她應該是越王府的人。”
“哦?”
“剛才她經過時,我無意間看到她的腰帶。
那是越王府定制的腰帶,東市張大娘的手藝。這個款式,是越王府獨有的款式,我因為見到過,所以認得出來……對了,你找我來,不會就是請我吃靈沙臛吧。
我告訴你,我不喜歡這個,太甜了。”
“咱們出去再說。”
“好!”
蘇大為起身,取了錢放在了案子上,然后叫上沈元離開。
“到底什么事?”
“幫我個忙,打聽一下這家店的來歷,還有那個女人的身份。”
“作甚?”
“你別管,幫我打聽就是。”
蘇慶節見蘇大為不肯說,也就沒有再詢問。
三人沿著十字街,走出了宣陽坊。
突然,蘇慶節停下腳步,道:“我想起來了。”
“什么?”
“那個女人,我見過。”
“哦?”
“她,好像是叫武順?嗯,就是這個名字,越王府法曹賀蘭越石的渾家,好像是應國公武士彟的大女兒。嗯,沒錯,就是她!七月賀蘭越石家里發生了一樁殺人案,我和馬大惟曾去過他家,所以見過這女人。我跟你說,這女人很是風騷媚人。”
“殺人案?”
“是啊,他家婢女慘遭分尸。
縣君好像和賀蘭越石認識,所以命我們前去查看。”
“結果呢?”
“結果?”
蘇慶節道:“沒有結果。
那婢女顯然是被詭異殺害,而且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好在,賀蘭越石這人還算不錯,給了那婢女家眷不少錢。你也知道,那婢女畢竟是死在他家里,他難辭其咎。”
“被詭異殺害?”
“是啊!”
蘇慶節道:“后來太史局的人也去了,一樣沒有查到線索。”
蘇大為聽了,輕輕點頭。
時已過了午后,蘇慶節提議,去東市的鬼不理畢羅店吃飯。
這家畢羅店,在長安名氣不小。之所以叫鬼不理,據說還有一段非常有趣的傳說。
說那是隋朝年間,一個惡少死后,被鬼差捉拿。
惡少并不想死,于是試圖賄賂鬼差送他還陽,就請鬼差吃畢羅。哪知道,鬼差走到畢羅店門口,立刻捂著鼻子,把惡少帶走了。因為這個事情,長安很多人都想來這家畢羅店嘗嘗連鬼都不愿意吃的畢羅是什么滋味。哪知道,鬼不愿意吃的畢羅,對人而言卻極其美味。于是乎,鬼不理之名,也就由那個時候流傳了下來……
故事真假?無從考據。
不過蘇大為倒是覺得,這家畢羅的味道,的確不錯。
“最近如何?”
“還好吧,新任縣君雖說嚴厲,但做事倒也公允。
再說了,之前他在崇圣寺見過我,自然也不會怎么刁難我。我呢,也給他面子,反正大家和和氣氣的,他也沒必要找我麻煩,你說是不是?就是沒以前那么自在。”
“哈,那你不難受?”
“我有甚難受,摘了面具,誰認識我?
萬事有馬大惟在那邊頂著,有事了我就去,沒事了就說我在外面查案,也沒人管我。”
蘇慶節得意洋洋,抿了一口酒。
“倒是你,聽說你們長安縣不良,斗得很厲害啊。”
“有嗎?我不知道。”
“哈,我都聽說了,說陳十一郎做了不良帥以后,有點得意。”
“不清楚,我最近一直在大理寺幫忙,天曉得縣衙那邊是什么情況。”
“大理寺?”
蘇慶節愣了一下,旋即恍然道:“新羅使者的事情?”
說到這里,他突然一拍桌子,“阿彌,我知道了……那家果子店,和那件案子有關?”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來看看。”
“如此,你放心,我會幫你盯著這邊。”
蘇大為點點頭,舉杯和蘇慶節碰了一下,話鋒也隨之一轉道:“對了,上次咱們抓的那些人,情況如何?”
“你說咱們那天在豐邑坊抓的人?”
“嗯。”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估摸著尉遲也不知道。”
蘇慶節壓低聲音道:“那些人是太尉府要抓的人,尉遲只負責抓人,后面有太尉府的人接手。不過因為那個事,他可是露了一把臉。據說,太尉對他也非常滿意。
改天一起吃酒,我估摸著,他快要升官了!”
蘇大為道:“行啊,你約他就好。”
“行,那我回頭找他,到時候去你家吃酒。”
“為什么來我家?”
“你喬遷新居,我還沒向你道賀呢。”
蘇大為笑著點點頭道:“那好,等這個案子結束了,咱們再一醉方休。”
“需要我幫忙嗎?”
“幫我盯著那家店,順便幫我打聽一下,他前幾日換了一批桌案。那些老舊桌案,是怎么處理的。”
“嗯,這個事情,找馬大惟出面比較好。”
“只要不驚動他們,由你決定。還有一件事,你也幫我打聽一下。金德秀被害當日,誰家有迎親的隊伍出現在宣陽坊附近?”
蘇慶節愣了一下,旋即點頭道:“這個好辦,我去找胡麻子打聽就是。”
吃完飯,蘇大為帶著沈元返回長安縣。
在回去的路上,蘇大為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大白熊,你如今住在哪里?”
沈元道:“拐子爺讓我暫時住在縣衙,晚上還可以看門。”
“住縣衙?”
蘇大為立刻反應過來,沈元很可能是住在不良人公廨的值守班房。
他想了想,道:“住在縣衙,諸多不便。
如果只是暫住還好說,住的久了,怕會有人說閑話。
大白熊,愿不愿意住我家里?我那邊倒是有房子,你要愿意的話,我回去和阿娘說一聲,改天你就搬來吧。”
“好啊!”
沈元不假思索,立刻就答應下來。
“你倒是不客氣。”
蘇大為笑道。
而沈元則撓撓頭,嘿嘿笑了。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回走。
在快到縣衙的時候,就見南九郎從側門跑出來。
他遠遠就看到了蘇大為兩人,忙快步上前,向蘇大為行禮。
“蘇帥,剛才大理寺來人,說是要你立刻前往大理寺報到。”
“啥?”
蘇大為露出愕然之色。
他早就在大理寺報過到,只是報到之后,李思文好像就把他遺忘了似地,再也沒有召見過他。
突然派人找他,難道說出了什么事情?
“什么時候的事情?”
“就剛才,大理寺那邊的人剛走。”
蘇大為立刻道:“沈元,你和九郎先回縣衙,我立刻去大理寺。”
說完,蘇大為轉身就走。
他來到順義門外,先檢驗了腰牌,然后徑自往大理寺跑去。
進了大理寺后,他就直奔李思文所在的院落。只是才來到院門口,迎面就見李思文一身官服,帶著兩個雜役往外走。
李思文看到蘇大為,顯得很平靜。
他朝蘇大為點點頭,而后沉聲道:“蘇大為,隨我來。”
“李主簿,咱們去哪里?”
“金法敏來了,侯寺正讓咱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