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高大龍,從戰斗開始,他便潛匿形蹤,等著一個一擊必殺的機會。
在半空中一個擺尾,巨蛇繞著殿上圓柱借力倒轉,張開巨口再向道琛等咬去。
“蚺鬼!”
巫女雪子左手張弓,右手搭箭,崩的一聲,一箭射出。
正中高大龍左眼。
半人半蛇的蚺鬼慘叫一聲,自半空跌落。
龍首山上空,突然響起一聲悠長的龍吟,鉛云絞動,形成一團巨大的漩渦,眼看著黑白符紋,與葉法善施加的三十六印離火神咒已經無法壓制住龍脈。
好不容易被李淳風以十二地支神鏡重聚的龍脈就要破空遁走。
大明宮中,蘇大為和安文生正與兩頭高句麗鬼卒,數十名倭人武士纏斗。
道琛帶著雪子向空中最后看了一眼。
只要放跑了大唐龍脈,中原將重新陷入戰亂,永無寧日。
對百濟、高句麗和倭國,都是一場大勝。
天空中的金龍突然一震,俯首下看。
大明宮外,走來兩人,一個年老的僧人,以及一個扛著鐵棒,尖嘴猴腮的行者。
“道琛,你雖修得一身神通,但已偏離佛祖本意。
用一身異能去顛覆大唐,令無數生靈涂炭,更是錯上加錯。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若放下屠刀,將來還不失阿羅漢果位。
若執迷不悟,必入無邊地獄,永受沉淪。”
那聲音初時還遠,但隨著僧人的腳步,聲音越來越宏大。
直到響徹天地。
道琛的臉色微變,從嘴里吐出一個令他既敬畏,又嫉恨的名字:“玄奘。”
來者,正是玄奘法師。
輕易不出大雁塔,不離開大慈恩寺的玄奘突然至此,令道琛頓生措手不及之感。
“玄奘,當年你曾立誓,不入官場,不幫李唐做事,為何要插手我的事?你曾發誓畢生譯經,如今,你卻要插手人間之事,你破誓了!”
道琛的聲音,同樣挾著隆隆雷音,一時整個大明宮,俱在回蕩。
“我非為任何人,只為心中慈悲。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若能度世人,就算我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玄奘雙手合什,向天空望去。
那金色龍脈此時一爪將黑白符箓抓碎。
地面上,袁守誠臉色大變,一跤跌坐,從口中噴出淡金之血。
這是他的心頭精血,受創非同小可。
“咳咳,好厲害的龍脈反噬,老道畢竟是老了,若是年輕個十年……”
袁守誠抓起腰間的紅漆酒葫蘆,向在不遠處正在踏罡步斗,滿頭大汗,正不斷加強法力的葉法善罵道:“你這小道士,好不曉事,再不使出壓箱底的功夫,只怕要被禿驢摘了桃去。”
“我……”
葉法善唇口一張,頓時精氣外泄。
心里一發狠,牙關咬破舌尖。
一口心頭熱血,對空噴出。
同時雙手法印一變,對著血霧一點。
“太乙分光,北斗神咒,封!”
金龍身周,突然亮起星辰光芒。
當中一尊神人,腳踏靈龜,身負巨蛇。
同一時間,玄奘法師身形高高飛起,在他腳下,一尊金色巨猿正從地上爬起,將玄奘法師捧于掌間。
那巨猿,是從行者身上幻化而出。
元炁如大江大河,奔騰不休。
玄奘法師一身月白僧衣,潔凈無瑕。
他盤膝坐于巨猿手心,雙眸微閉,口中念起陣陣禪音。
一時金色梵文其大如斗,自虛空浮現,印向金色巨龍。
龍脈掙扎著,仰天發出悲鳴。
蘇大為與安文生拚盡力氣,將兩名鬼卒擊殺,將四周倭國武士盡數消滅。
抬頭看向天空,那金色龍脈被來自佛道兩門的秘法封禁,身形不斷縮小,一點一點下沉,最終落回大明宮,落在秦鏡之前的虛空中。
“鎮!”
葉法善大喝一聲,用盡最后力氣,將身上七十二道符箓按天罡方位,盡數打出。
將兀自掙扎的龍脈之氣釘住。
袁守誠同時如鬼魅般一閃,從地上高離尸體間摸出一枚銅鏡,乃是十二地支神鏡中的酉時鏡。
方才被高離等人盜去三鏡,現在找回一枚,還有兩枚卻不知去向。
袁守誠一仰脖子,將紅葫蘆中的酒一氣喝下。
口中大喝一聲:“斷坎離,分乾坤,歸位”
手中酉鏡上隱隱現出一只仰首報時金雞之形。
下一刻,酉鏡“嗖”的一聲飛回原位,牢牢定住。
袁守誠目露不舍,看了一眼安文生和蘇大為,搖搖頭,右手一送,漆紅葫蘆飛出,接著定住戌鏡方位。
這葫蘆也是他蘊養多年的一件異寶,如今,為了重新鎮住大唐龍脈,不得不舍棄。
這讓袁老道心中肉痛不已。
“十二地支神鏡湊齊才能定住龍脈,還差亥時鏡,小道士,你有什么寶貝先拿出來借用一下。”
袁守誠向葉法善喝道。
只見葉法善一屁股坐到地上,拍著大腿哭喪著一張臉:“沒了沒了,貧道好不容易湊齊一百零八道本命靈符,這次全用完了,還不知要多久才能重新湊上。”
“廢物!”
袁守誠破口大罵:“做道士連個本命靈寶都沒養出來,你……”
“我們南方道宗講究畫符念咒,修煉自身,你們北方道士性命雙修,寶物肯定不止一件,你拿出來填穴眼啊!”
葉法善不甘示弱的頂回去。
眼見兩道士跟斗雞一樣互瞪著對方,蘇大為簡直無語了。
“袁道長,葉道長,你們要爭個高下我不反對,能不能先幫忙把這龍脈給鎮住?”
“別理他們,道門內南北各宗各派,各是山頭,爭才是正常的,不爭才奇怪。”
安文生在一旁搖頭道。
天空中,傳來陣陣梵音禪唱。
蘇大為抬頭看去,從破開洞口的大殿上,隱隱看到玄奘法師盤膝坐在巨猿掌中,一身月白僧衣隨風獵獵舞動。
玄奘寶相莊嚴,雙手合于胸前,眼眉低垂。
只聽他口中道:“十二地支鏡現缺一面,就由貧僧來助一臂之力,共同穩定龍脈。”
說話間,玄奘右手一揮,一串黑色的念珠自手中飛出。
念珠帶著瑩瑩佛光,恰好落在亥時鏡的方位。
袁守誠嘴里嘀咕了一句,似是不滿最后被玄奘橫插一手,卻又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了。
他的雙手一拍,口里飛快念動神咒,從他瘦小的身軀中,陡然傳出厚重如山的元炁波動。
“天尊赦令,十二地支歸位!”
亥時方位,那串佛珠猛地一震,射出一道光芒。
這光,投到子時方位。
放置在那里的銅鏡立時一震,嗡的一聲,折射出一道金光。
光芒再射向丑時位。
不多時,十二地支按子午流注時辰,逐一點亮,所有的光芒,一齊射向秦鏡。
卯時正。
當第一縷陽光從東方射入太極殿時。
做為大唐皇帝的李治,用力一甩衣袖,似要將昨夜的一切噩夢甩掉。
經歷了他人生中最難熬的一夜,他知道,屬于他的黎明,終于到來了。
“陛下。”
趙國公長孫無忌,右仆射褚遂良及許敬宗,蘇定方,程知節等一幫文武重臣,在大殿中向李治行禮道:“昨夜賊人大部已經消滅,不良人和金吾衛還在城中繼續清除殘余,相信不久便有捷報傳來,臣等為陛下賀。”
“昨夜如此動蕩,有什么好賀的?”
“陛下,大亂才有大治,經此一役,相信長安,會安寧許多。”
長孫無忌道:“這便是老子所說,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一件壞事,也能變成好事。
此次,正合《易經》卦象,否極泰來。”
“哦,那就借趙國公吉言了。”
李治看似隨意的道。
晨曦光芒萬丈,將大殿染成一片金碧輝煌。
李治的目光越過群臣投向殿外。
他的目光無比深邃,仿佛穿透了宮墻,穿透了皇宮,一直看到很遠。
“否極泰來?”
長安縣,不良人公廨。
原本還算寬敞的殿中,此時坐著不少人。
有的盤坐在地,有的坐胡凳,有的坐門檻上,還有的毫無形像的一屁股坐地上。
形像可以說狼狽到極點。
裴行儉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詭異的景象。
他抬眼看到坐在桌案后,一副趴著快要睡著的安文生,忍不住道:“文生,蘇大為呢?”
安文生伸手向一旁指了指。
裴行儉移步,跨過錢八指橫出來的一條腿,又繞過歪靠著墻睡著的南九郎,走到角落里一看,不由又好氣又好笑。
角落里,蘇大為與狄仁杰這兩人,居然頭挨著頭,肩靠著肩,似乎睡著了。
“懷英,阿彌,你們醒醒,我有話要問你們。”
“哎,別睡了,一會還有任務。”
“起來啊!”
他忍不住想伸手推醒蘇大為,剛一抬手,卻聽到狄仁杰鼻子里發出陣陣呼嚕聲。
裴行儉面皮抽了一下,低喝一聲:“蘇定方來了。”
“在哪!”
瞬間,狄仁杰從地上跳起來,仿佛屁股被蝎子蟄到。
蘇大為身子一歪,眼看要摔到地,眼睛猛地張開,一胳膊撐住。
“縣君?”
“知道你們昨夜辛苦,別睡了,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還有許多善后之事……此案,也該做一個了解。”
裴行儉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