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定方擅長以少勝多,這兩萬人交給他,朕相信他能打出不壞的局面,萬一不順利,我們也不致傷筋動骨,待遼東騰出手來,朕再讓薛仁貴他們率軍支援吐谷渾,相信能穩定局面。”
李治信心滿滿的道。
蘇大為,卻是沒他那么樂觀。
他知道,遼東半島是個大泥潭,唐軍在那邊,不知要陷多少年,才能取得勝利。
而且勝后,得最大便宜的還是新羅的金家。
可惜這些是絕對無法對李治言明的。
不然沒法解釋,也沒有足夠的證據,去令李治相信。
心里苦笑一聲,蘇大為又向李治道:“陛下既然決定用兵,那么臣以為,倭正營可以在情報方面予以配合,之前破獲的倭人細作之事,我們可以……”
“此計可行!”
李治一邊喘氣,一邊興奮的拍了拍膝蓋:“如此一來,朕收復遼東的把握,又多了幾分。”
日月如梭,時間如白馬過隙。
不知不覺,距離上次入皇宮,已經過去半月有余。
這段時間里,蘇大為都在忙于整頓倭正營內的事務,重新立下規矩、章程。
梳理人手,人員。
將倭正營內部整頓,令它咬合成一臺精密而高效的機器,向著蘇大為希望的那樣前進。
做為副手的高大龍,也是忙得飛起。
通過秘密審訊禁衛王清河,用威逼利誘各種手段,保證他重新倒向大唐,將倭人細作的情報一一吐露出來。
倭正營由此也漸漸摸清倭人在長安布下的情報網絡。
當坐在桌案前的蘇大為,看著手里那份高大龍交上來的卷宗時,一時有些語塞。
“大龍,你這字……”
“我哪會寫字,小桑寫的,我正在學,不過估摸還得過一陣子才能學會。”
高大龍摸了摸下巴道:“對了,那個王清河最近已經吐露了一些東西,不過我感覺,他知道的也不多,倭人應該還有其他的細作和滲透,但是想要弄清楚,只怕不是一日之功。”
“沒關系,我們不用全數弄清,只要有王清河這條線,再多摸清一兩條,便可以按計行事,到時倭人自然會信我們的情報。”
高大龍看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還是你的鬼點子多。”
“都是為了大唐嘛。”
蘇大為不以為意。
他的方法說起來并沒什么稀奇,其實就是真假虛實的切換。
開始,一定要給倭人一些餌,給一些有利的消息,讓倭人嘗到甜頭。
這樣便會突顯出王清河這條線的重要。
倭人自會把關注度吸引過來。
等到關鍵時刻,倭正營自會放出一些相反的消息,或者虛實難辯的消息,令倭人的情報系統遭受重大損失。
“比如最近,大唐要對外用兵,倭人已經在頻繁打探了,這件事,除了陛下和有限數人,根本沒對外公布,所以倭人應該不清楚,具體的細節。
他們能從大唐兵馬和糧草的調動判斷要用兵,卻無法斷定用兵的方向、規模和將領。、
可以透露一些給他們,告訴他們大唐要對西北用兵,領兵大將是蘇定方。
這件事很快便會證實。
如此倭人和高句麗那邊,必然會松懈下來。
待薛仁貴他們兵發遼東時,便有一個時間差,他們的情報遲緩,我軍會處在一個有利的位置。”
蘇大為不厭其煩的向高大龍交代細節。
高大龍和一旁的小桑點點頭記下。
雖然這招挺陰險的,但大概率,以后倭正營都會如此行事。
在非關鍵的問題上,可以大方的出示情報。
在關鍵問題上,可以模糊、遲滯,甚至錯誤引導對方的情報機構,為唐軍的行動,創造有利的條件。
說完這些,蘇大為把手里的毛筆擱在一旁嘆了一口氣。
從上次以后,很多事他也想開了,想明白了。
就算有著先知先覺,但有許多事,并非是李治不明白,只是受限于環境、條件,不得不為之。
李治的選擇,已經是大唐當下的最優解。
不存在再好的辦法。
全力對付吐蕃,新羅可能會被高句麗吞并。
以高句麗區域性大國的底子,一但能占據新羅,很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快速恢復實力。
到那時,對大唐來說,同樣是一大威脅。
全力去對付高句麗,放任吐蕃不管……
歷史已經證明了,大唐之后被吐蕃坑得挺慘。
連長安都被吐蕃人打破過。
所以……
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啊。
問題李治考慮得也挺對。
天下兵馬就這么多,這頭人手用得多,那頭就得少一些。
還要考慮各地駐守的折沖府兵馬。
還要鎮守西域,還要鞏固過去突厥人的草原各部。
還要……
千頭萬緒,哪里不要人?
都去打仗了,那么多后勤的農人都去運糧了,誰來種糧?
明年餓肚皮嗎?
這些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
“算了,我如此焦慮做甚,大唐再怎么說,雄風仍在,只要架子不倒。
茍過武周時期,一直到唐明皇那里都沒什么大問題。
要到李隆基晚年,經歷安史之亂,大唐才徹底衰落。
那個時間,已非我能看到的了。
管那么多做甚?”
蘇大為喃喃自語。
周大龍在一旁沖他好奇的問:“阿彌,你剛說什么?”
“沒什么,自言自語罷了。”蘇大為整理了一下情緒接著道:“對了,關于蘇定方將軍要出兵吐谷渾,可以快點放出去,我估計就這幾天了,別等人出兵了,咱們還沒利用上這條消息……”
“放心,誤不了事。”
高大龍應了一聲,想了想又道:“對了阿彌,還有一件事……”
“有事就說啊,干嘛吞吞吐吐,說出來又不會懷孕。”
“惡賊,你說的這是什么話?我又沒媳婦,什么懷……對了,說來,你上次不是說要幫大虎介紹一門親事,人呢?那媒婆呢?”
“咳咳……最近不是忙么,忘了,放手,別掐老子,真忘了,我一會就去找周二哥,放心,答應你的事跑不了。”
蘇大為一巴掌把高大龍伸過來抓自己的爪子拍開:“有事說事,君子動手不動腳。”
“我特么不是君子,我是蚺鬼!”
高大龍獰笑一聲,露出兩顆尖牙,眼中兇芒一閃。
見蘇大為沒理他這套,他訕訕的撓了撓后腦:“是關于那個武順家的事……上次不是說賀蘭敏之可能是殺了錢三嗎?我這幾天留意了一下,倒發現一樁有趣的事。”
“何事?”
“賀蘭敏之,與一些江湖人走得極近,這些江湖人似乎頗有些手段,我懷疑其中有異人,為首之人,好像叫什么……通天真人。”
“通天真人?”
蘇大為愣了一下,這名字怎么有點熟悉。
莫非,后世那個徐老怪不是亂編的。
史上真有此人?
“這通天真人,與賀蘭敏之究竟是何關系?”
“這個倒還沒查出來,只知道他們經常聚在一起,在武家新宅子里,至于具體在做什么,我沒進去,不甚清楚。”
“尼瑪,你都查到這一步了,做戲不做全套。”
蘇大為罵了一聲,看了高大龍一眼:“他們一般什么時候聚?”
“阿彌,你想……”
一個時辰后。
蘇大為、高大龍和小桑三人,已經到來武順家新宅附近。
對了,現在不能直接呼武順,而應稱她為韓國夫人。
“阿彌,你盯著旁邊這家府宅做甚?”
巷角邊,高大龍留意到蘇大為一直在看許敬宗的宅子,不由好奇。
“上次查案時,我不是在兇案現場收集過一些毛發嘛,后來我讓黑三郎嗅了味道,循著味道曾來過許敬宗府前。也不知那些毛發,究竟是兇手的,又或者是錢三的。”
如果是兇手的,那黑三郎大概就是聞著賀蘭敏之的味兒找過來。
只是因為大雨沖刷過氣味,后來失了方向。
但如果是錢三的……
那可就好玩了。
不過現在人都死了那么久了,只能成為蘇大為心里的一個疑點,難以證實。
“府門開了,看那個人。”
小桑在一旁低喝一聲。
蘇大為抬頭看去,第一眼看到的,是一身月白僧衣的明崇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