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況下,蘇大為只剩下擊殺對方,奪路而逃這一選項。
然而,蘇大為卻一把按住聶蘇和周良,向對方道:“別玩了。”
卻見帶頭的那名倭人,向著蘇大為叉手行禮道:“見過寺卿。”
“把長安那套收起來,人多眼雜。”
“是。”
見蘇大為與對方居然是認識,而且關系頗為曖.昧,一時間聶蘇與周良都看呆了。
“阿兄,這是?”
“這些人,都是我的下屬,邊走邊說吧。”
蘇大為向對方做了個手勢。
這些看起來成份混雜的武士,將蘇大為他們圍在里面,大搖大擺的當前帶路。
蘇大為這才有空向聶蘇和周良介紹情況。
簡單來說,蘇大為來百濟,并不是一個人。
除了帶上周良、南九郎和蘇慶節、安文生、聶蘇幾人做幫手。
他還有另外一批人手。
周良和南九郎是他的左膀右臂,安文生是他的軍師和參謀。
蘇慶節是他的福手。
但是下面,還得有人去執行任務。
蘇大為此次來百濟,雖然沒從都察寺調高大龍這一級的人過來,但是中層的好手,還有下面的細作,抽其精干,帶了一些人。
這些人,俱是他的爪牙,能助他迅速在百濟穩定局面,重建屬于大唐的情報網。
若只是為了李大勇報仇,蘇大為一人就足夠。
但眼下的情況,就算要百仇時間都嫌不足,距離蘇定方率軍到來,只有兩個月不到的時間。
而設計暗害李大勇的,必然是百濟這邊同等級別的情報組織,異人。
或許正是那夫余臺。
能對抗組織的,只有組織。
蘇大為雖不能將自己精心打造的都察寺整個搬過來。
但他有了南九郎、周良,有了蘇慶節、安文生。
再加從都察寺中抽調的一批好手,就有了一個基本的骨架。
以此為基,只要在百濟站穩腳跟,便能迅速擴張情報的觸角,事半功倍。
這也比蘇大為一個人單槍匹馬去尋仇人要靠譜高效得多。
聽到蘇大為的介紹,周良和聶蘇都是吃驚不已。
雖然隱約知道蘇大為另有一份隱秘的差使,但具體情況蘇大為不說,他們也從不問。
現在從蘇大為嘴里聽到的一鱗半爪,仔細一琢磨,蘇大為在出發來百濟前,竟然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蘇慶節和安文生各有作用。
再加上打探好了李大勇在百濟殘留的一些暗線。
又帶了一批精銳在身邊,如此行事,哪有不成的道理。
“阿兄,這些人……你現在在長安,除了不良,還在做什么差事?”
聶蘇湊到蘇大為耳邊好奇的道。
“不該問的別問。”
“哦。”聶蘇吐了吐舌頭,不再多言。
但以她的聰明,自是不難猜到,蘇大為所做之事,多半和李大勇類似,與情報收集有關。
周良也是如此想,不過大家都懂分寸,有些事既然阿彌不說,那就不問了。
“對了阿兄……”
聶蘇眼珠轉了轉,突然想起一事:“這些是你的人,那方才在常平那里?”
“對他的試探罷了。”
蘇大為道:“令獅子與他接觸時,已經由獅子甄別過了,但我們身在異國,絕不能有任何失誤,所以方才離開酒棧時,我讓安文生先一步離開,就是安排第二輪試探,再加上我們方才對常平的問話,可以確定他對我們不會有威脅。”
周良在一旁暗想:獅子第一輪甄別,再加上阿彌的言語逼問,還有這些細作偽裝成倭人試探,這豈止是小心,簡直是太過小心了。
不過,正是如此,才能保證絕對的安全。
都這樣甄別了,還留了九郎在那里盯住常平。
阿彌現在行事,當真是滴水不漏。
“大勇留下資料里,還能聯絡上的暗線就這么幾個,除去之前情報網被百濟破壞的漏網之魚,也只有出賣大勇的叛徒才會活下來,甚至還能得到百濟一方的獎賞。
我把人手布出去,盡可能將這些人一一甄別,早日鎖定出賣大勇的人,就能早一天查清事情來龍去脈,替他報仇。”
蘇大為提起李大勇,聲音莫名低沉幾分。
前方,那名都察寺的密探低聲道:“寺卿,到了。”
“在百濟以后只叫我的名字。”
“是……”
那人猶豫了一下,低頭道:“蘇郎君。”
周良與聶蘇抬頭看去。
前方出現的一處建筑,赫然是一個酒莊。
酒莊前面是鋪子,專門賣酒,有西域產的葡萄酒,本地產的糯米酒,大唐的三勒漿,還有倭國的竹酒。
生意居然還不錯。
繞過來買酒的客人,走到后面,引路的那些細作自行散去,前方,隱隱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白胖漢子。
正是之前消失的安文生。
“文生。”
“阿彌你來了。”
安文生沖他點點頭,等他們走近,帶著蘇大為等人繼續向里走。
“這里原本是個貴人的府邸,但那家伙聽說獲罪,這里被咱們極低的價買下來,前面做酒鋪,賣些酒和土產,真正的大生意都是在后面談的。”
安文生邊走邊介紹道。
主要是說給周良和聶蘇聽的。
蘇大為在一旁只是笑。
笑著笑著,忽然又有些悲涼之情。
這處據點,是早在一年前,蘇家的燒刀子烈酒行銷百濟之后,受到百濟一些權貴的重視。
烈酒不僅能驅寒,緊急情況下,還能做引火之物,一點就燃。
還有能替傷口消毒。
如此一來,這燒刀子就不能當普通的酒去對待,而應當做戰略物資去管控。
針對這種情況,蘇大為不得不暗中售賣,通過走私渠道來散賣。
主要不想讓百濟和高句麗得到太多烈酒,用在戰場上。
那樣是損害大唐的利益。
至于為何還要賣酒來三韓之地,賺錢倒在其次,主要在于蘇大為想提前布局,準備即將到來的大唐與倭國白江口之戰,滅百濟之戰,以及滅高句麗之戰。
如此名留青史之戰役,豈能錯過。
再說到時主將是蘇定方,蘇大為自然愿附尾驥。
蘇定方是他的兵法老師,再加上和獅子這層關系,這就是他在大唐軍方的根腳。
只是當時蘇大為根本沒有想到,李大勇這邊會出事。
蘇大為做的這些事,并沒有得到大唐皇帝李治的授權。
李治的屬意,只想將蘇大為的都察寺關在長安一域,將如此可怕的猛獸牢牢握在掌心,控著疆繩。
至少短時間內,李治沒有松綁的打算。
所以,做自己這些事時,蘇大為都是暗中進行,借著公交署,借著商路推進,暗中布下自己的網絡。
也算是提前布局。
幸虧如此,他在百濟,才算是有一個立足之處。
“對了,怎么不見獅子?南九郎呢?”
安文生問。
“獅子另有任務,九郎我讓他留在常平那里。”
安文生點點頭明白過來。
前方有一間宅子,安文生推門進去:“這里平時充做書房,也適合談事情。”
聶蘇和周良跟著蘇大為一起進去,驚訝的發現,房內的布局和蘇大為在長安家里的幾乎一模一樣。
“阿兄,這里……”
“別看我,我也是第一次來。”
蘇大為搖搖頭,看向安文生笑道:“文生有心了。”
“這……”
聶蘇摸摸自己的鼻子:“安大兄做的?可是大兄之前在長安,之后不是隨著蘇定方將軍去西域了?”
“是我跟他說的,讓他中途開溜,替我跑了一趟遼東。”
蘇大為隨口道。
周良和聶蘇在一旁聽得云里霧里,自然不知道,蘇大為趁著薛仁貴和程名振征高句麗之機,將自己的商路也隨軍拓展到高句麗。
除了百濟這邊,高句濟麗和新羅,還有他各一處據點。
臺面之人,是昔年與他合伙做鯨油燈生意的思莫爾。
當年出了突厥狼衛夜襲皇宮之事后,思莫爾因為商隊里藏著敵國細作,被雪藏了很長一時間。
虧得有蘇大為的情份在,沒有對他深究。
但是這貨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后來蘇大為給了他一個新機會,就是替蘇大為向遼東拓展。
雖然正經生意還沒見著成績,但這臺面下走私,結識權貴之事,思莫爾卻做得不錯。
近年來,在高句麗和百濟,這胡商和兩國一些地方上的貴族交好,頗為吃得開。
安文生正是前次借機來了一趟百濟,替蘇大為在這邊做布局。
待事畢,才返回長安。
而當時在遼東戰場上,蘇大為這支商隊,最大的目地其實是借著走私商路,給薛仁貴軍輸送御冬之物。
包括烈酒和冬衣。
最嚴重一次,商隊將隊中的駑馬都殺了,給唐軍充做軍糧。
不過這一切,除了蘇大為和安文生、薛仁貴等寥寥幾人,再無人知曉。
“對了阿彌,你要我找的東西都找到了,這是關于那幾人的情況,全都寫在上面。”
安文生從書架上一處隱藏角落,抽出一本帳薄,放在桌上。
“還有,夫余臺在熊津城的暗址,我也查到了,鬼室福信最近在征召倭人武士,看起來似乎要有所動作。”
“鬼室福信?”
蘇大為伸手拿起那本帳薄,眸中光芒一閃。
李大勇的死,與此人和夫余臺脫不了干系,若不是考慮怕打草驚蛇,之前他早已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