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絕非束手待斃之人。
只要掙開蘇大為的手,退到軍中就安全了。
她這一腳既快且毒,但是比起腳,真正的暗手卻是在空出的右手。
右手袖中陡然向蘇大為的臉上噴出一股淡紅香霧。
桃花瘴。
這是她用秘法收集了三年的桃花香氛,用香道異術提煉而成。
雖然不是無形無色之毒,但此毒最厲害之處,便是可受施術者控制。
也就是說蘇大為若中此毒,將會成為苩春彥手中傀儡。
紅霧爆散。
苩春彥右腳尖踢到一團堅硬之物,瞬間只覺得足趾疼痛欲裂。
但同時被蘇大為扣住的左臂一松。
心中大喜之下,顧不上足尖的疼痛,單足一點,向后飛退。
“放箭,向紅霧中射!”
人在空中,苩春彥大聲喝令。
若對付普通人,僅憑自己的香毒便夠了,但是對付蘇大為這般古怪的異人,她心中實在沒有半分把握。
守在外圍的百濟軍士中,一位身上著半甲,看著像是軍將的中年人,聽到苩春彥的喝令,稍一遲疑,向身邊一員騎在黑騎上,眼神銳利的青年將領低聲問:“達率?”
“熊津城是南臺主主事,我只是客軍,不必問我。”
一身黑騎黑甲的將軍年紀大約三旬,眼神極為銳利。
“若夫余臺認為需要亂箭射殺,下令就是。”
“好。”
那位中年將領點點頭,轉身剛要下令,場中異變陡生。
粉紅色的霧氣像是被黑洞吸噬般,陡然收縮。
苩春彥兩眼瞪大,尖叫道:“快放箭!”
來不及了。
蘇大為右手五指一張,將粉紅毒霧吸聚于掌心,身體瞬息趕至。
苩春彥只逃到一半距離,根本來不及應變,右臂被蘇大為左手抓住,順手一個外擰翻掌。
一股螺旋般的勁力自他手腕抖出。
肉眼可見苩春彥的衣袖隨著勁力渦流層層炸裂,露出光潔瑩潤的右臂。
“看你還有什么機關。”
蘇大為冷笑一聲,不等苩春彥反應,右掌一拍,將手中那團粉色毒霧直接拍入苩春彥口中。
瞬間,劇烈掙扎的苩春彥身體仿佛被點穴一樣定住。
從她臉頰上原本白皙嬌嫩的肌膚,瞬間染上了層奇異的玫瑰紅色。
看起來就像是喝了很多酒引起酒精過敏一樣。
她的確是“過敏”了。
這種高度濃縮的桃花瘴哪怕是她施放的,也絕無可能憑肉身去承受。
失控的瘴毒在她體內不斷沖突,只是呼吸間,她的臉色由紅轉紫,模樣恐怖如厲鬼。
蘇大為將她抓起,猛向后拋去。
“文生,你要我抓的人,給你抓到了。”
剛放了一把烈火的安文生恰好從宅內沖出,脅下挾著受傷昏迷的黑齒常平,左邊跟著嘰嘰喳喳的聶蘇。
“安大兄,就是這個人,她……啊,快接住!”
安文生白凈的臉皮上雙眼精芒一閃,右臂一伸,看起來陰柔曼妙之極。
一股柔和的勁力,妙到毫巔,將從空中落下的苩春彥一卷,將下墜之力化掉。
低頭看了一眼,口里忍不住發出既驚喜,又意外的聲音:“苩春彥,真是她!”
“還能有誰,答應你的事,我做到了。”
蘇大為回頭看了一眼:“走!”
說完走字,帶著向著前方百濟人的兵馬沖去。
這些兵馬自然比不上唐軍的氣勢雄壯。
但也是百濟的正規軍人,看著去人數頗多,厚厚圍了數層,想突出重圍,只怕還得費一番手腳。
“放箭!”
就在此刻,百濟軍中有人厲喝。
早就搭箭上弓的前鋒軍,聞聲低喝一聲,弓弦拉滿。
天空驀地一黑。
箭如飛蝗。
同一時間,百濟軍中有人喊:“慢著!”
卻哪里還來得及。
只是呼吸間,箭雨已經籠罩向蘇大為和他身后的安文生、聶蘇。
電光火石瞬間,蘇大為大喝一聲。
雙手在胸前交疊翻掌,體內元氣奔騰如龍。
莫名間,在識海深處,那種玄之又玄的精神世界里,仿佛有一頭龐然巨獸蘇醒,睜開腥紅的雙眼。
不是騰根之瞳,而是……巨鯨。
早前教會蘇大為鯨吞之術的巨鯨,在識海中翻騰著,從頭頂的氣腔噴出沖天氣浪。
蘇大為雙掌下壓,體內元炁如沸騰般狂涌。
鯨吞!
沛然莫當的氣浪拍打在地下,猛烈的氣流轟擊地面,接著逆天沖起。
天空中,電蛇亂躥,無數氣旋翻涌。
遠遠看去,自蘇大為頭頂,仿佛綻放一朵蓮花,層層疊疊,向外擴散。
又像是無窮無盡的海浪,驚濤拍岸。
那些羽箭方一接近,盡數被氣浪沖飛。
在半空中仿佛沒頭的蒼蠅般旋轉著四射彈開。
百濟軍中,所有奉命圍捕蘇大為的軍卒親眼見到這一幕全都驚呆了。
如此奇景,豈是人力所能為?
“愣著做甚!放箭,繼續放箭!”
那位中年將領,拔刀在手,刀鋒指向蘇大為厲喝。
在他不遠處騎在黑馬上的年青將軍目光一掃蘇大為身后的那個白胖的安文生。
只見他左手挾著黑齒常平,右手脅下挾著苩春彥。
身材雖胖,但動作狡猾若貍,伏高躥低,步伐陰柔而靈巧。
挾著兩個人,對他似乎絲毫沒有影響。
年青將軍目視黑齒常平,臉上閃過猶豫之色。
還沒等他想好如何應對。
百濟軍中已經得令,隨著呼喝聲,前排弓箭手張弓搭箭,后面盾手已經一擁而上,以盾為墻,在前方布下一道防線。
接著后方有拿槍的兵士齊排而進。
第二箭再無法阻擋住蘇大為,便要短兵相接。
就在此刻,耳聽一聲凄厲的慘叫。
所有即將射箭的箭手吃驚回頭,卻見方才發令的中年將領,不知被從何方射來的冷箭,一箭射中了背心。
好在他身上著甲,這一箭雖然力道不小,卻只嵌在他的背甲上,未及深入。
中年將領踉蹌著前沖幾步,穩定身形,驚魂未定的喊道:“還有同黨,在后面,小心,派些人去兩邊樓肆里搜察,休要走了賊人!”
就在這一打岔的功夫。
蘇大為右腳重重在地上一跺。
以天為穹,以地為盤,撥轉陰陽。
大地從他腳下波浪般起伏。
這一剎那,給人的錯覺,腳下的大地化作了巨浪,延綿起伏的土浪將磚石掀飛,直沖入軍陣中。
不少箭手站立不住,隨著土浪跌宕起伏。
有的人翻倒,有的箭不知射飛去哪了。
前方的布盾的步卒同樣人仰馬翻,叫苦不迭。
“小心!”
中年將領只來得及喝出一聲,就見前方一聲巨響。
蘇大為一頭撞入陣中,仿佛一頭無形巨獸。
擋在他前方的盾陣本就立足不穩,被他身形一撞,大盾四分五裂,蹲在地上的十幾名步卒也被一股巨力掀飛出去。
緊跟在后方的槍兵,還有更后方的刀手,眼見到這一幕眼睛都直了。
這哪里是人,簡直是一頭巨獸!
自蘇大為身后,安文生胖大的身形猛地高高躍出。
他雙手各挾著一人,雙腳在空中連踢,每一腳,就有一股陰柔勁氣踢出。
陰氣如箭。
空氣中嗤嗤有聲。
離他近的一些槍兵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便被陰氣之箭射中心口,仰面栽倒,再無聲息。
這些人面上覆了一層薄霜。
就像是凍斃在雪原中。
蘇大為在前方如狂暴巨獸開路,橫沖直撞。
所有擋在他面前的盾兵、槍兵、刀兵,還未及接近,就被一股無形的元炁巨浪拍中身體,骨斷筋折,翻滾而出。
安文生緊跟在蘇大為身后,配合無間,猶如一個陰險的刺客,總能恰到好處的補刀。
比安文生更可怕的是聶蘇。
她看上去人畜無害,甚至是美得過份。
但聶蘇所過之處,凝氣成水,無數水滴四散迸射,煙雨朦朧。
這些水滴,是致命的。
每一滴水珠,蘊含著洞金穿石的力道,從百濟士兵身上透體而入,帶著大蓬血雨貫背而出。
就算身上穿了皮甲都無法阻擋。
僅僅是幾個呼吸間,蘇大為一行人已經殺透數重兵墻,眼看就要透陣而出。
軍中屬于百濟一方的將領,眼見這三人,只覺得頭皮陣陣發麻。
呼吸為之頓止。
出兵前,鬼室福信提及這些人里可能會有異人,但夫余臺早有準備,有充足的異人參與圍捕,所以不用擔心。
能對付異人的只有異人。
這話沒錯,可問題是……
夫余臺這邊傳說是微笑死神,用香殺人之苩春彥,現在在人家手里,連一絲反抗的機會都沒有,脆弱如嬰兒。
這伙異人,究竟是什么來頭?
中年將領已經沒有信心能將人留住。
他只有憑著最后一絲勇氣,發出尖厲的叫聲:“重甲下馬,以步為墻,堵……”
一句話未及喊完,突覺巨風撲面。
眼前一黑。
完了!
大好頭顱沖天而起。
錯身的一瞬,竟然被蘇大為一巴掌將腦袋整個拍飛。
頭顱飛出數十米外,無頭的尸身猶自定在原處一動不動。
頸血哧的一聲,噴射半空,將附近的兵卒淋得滿臉是血,驚恐的慘叫此起彼伏。
“昔將軍死了!他們殺了昔將軍!”
士卒群中,那名黑馬黑甲的年青將軍一眼望去,蘇大為等三人終于沖出包圍。
幾個剛下馬想要步戰的重甲騎兵,在蘇大為面前,就如紙片一般,被攔腰撕為兩半。
“達率,怎么辦啊達率?”
有人哭喊著沖到他面前。
年青將軍臉頰上的咬肌一跳,揮手道:“放行,不用追,追了都是送命。”
“清點人手,整隊,通知鬼室福信,讓他把夫余臺最厲害的異人都召集來,否則休怪我對他不客氣。”
“還有,派人遠遠跟著這些唐人細作,我倒要看看,他們能飛到哪去,究竟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