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聲“哎”，把幾個人都給嚇壞了。
錯了？
哪里錯了？
胡教授抬頭看了一眼劉牧樵。
“請指導。”
“噢，不好意思。觀棋不語真君子，我犯規了，對不起。”劉牧樵趕緊答復。
“沒……我的意思是真的請你指點，我肯定有缺陷，只是，沒人指點。”胡教授真誠地說。
劉牧樵見他問得真誠，加上也真的想糾正一下人家的錯誤，他隨口就答道：“你持刀，往刀刃這邊再移動0.5厘米，技術還可以上一個臺階。”
“啊？”
胡教授一驚，最近一些年，他在技術上很少有進步了，是遇到了瓶頸，還是他的技術已經到了天花板？到現在還沒有搞清。
剛才聽劉牧樵這么一說，似乎看到了希望。
“你是說，我持刀的技術限制了我的進步？”
“是的，你要是拿鉗子的手法也改一改，往中間再挪半厘米，你手術的速度還可以提高。”
劉牧樵說。
“我呢？”譚教授趕緊問。
“你的毛病，握刀的動作不夠標準。我估計，你實習，或者做住院醫生時，師父的水平一般。”
劉牧樵一眼就發現，譚教授的動作更加不規范。
“哎喲，你真神了，我是在一所很普通的地區級醫院實習的，畢業分配是在一所縣醫院工作，兩年后，我才考研出來。第一個老師中專畢業。”譚教授說。
“嗯，改，還來得及。不過，你要改的地方很多，我建議，你到燒傷整形外科跟易路西學學基礎技術吧。噢，對了，你是大教授，不會冒犯了你吧？”劉牧樵也注意到了，譚教授的臉色有些變化。
“沒。哪能呢？”譚教授確實有些尷尬。
易路西是一個很年輕的醫生。跟你劉牧樵學，可以接受，跟易路西學，就比較難以接受了。
不過，譚教授還是一個有格局的人，見劉牧樵不是開玩笑，而是很認真，他也就虛心接受。
“劉博士，我哪天找易路西聊聊，不知道他會不會肯教。”
“沒問題，我會跟他打招呼。”
手術進入了內部。
大家更緊張了。
胡教授和譚教授都沒有閑聊的能力了，必須集中思想。
劉牧樵也不敢說話了。
縱膈打開了。
腫瘤很大。
腫瘤在波動。
很顯然，腫瘤與大動脈黏連在一起了——很可能，大動脈被浸潤了。
這就很糟糕。
這里的大動脈誰敢動？一旦撕破，止血，根本就不存在，神仙也不行。
都已經注意到了這點。
胡教授準備規避。
先把能切的地方切除，萬一有動脈浸潤，手術即使失敗，也不至于敗得很慘。
劉牧樵看得懂，要是他，也會采取這種方式。
不過。他覺得胡教授太過于謹慎了，一點一點，穩扎穩打，這樣做下去，難看不說，還很浪費時間。
他不知不覺又“哎”了一聲，隨即意識到這是不尊敬人家，趕緊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胡教授趕緊問：“別客氣，請您上臺，本來就有兩層意思，一是請你為手術把關，二是指導我們。我有不對的地方，請直接指出來。”
他說的是真誠的。
“我覺得你可以整體剝離……不過，我對胸外科不內行……也許你們是對的……要是我，我更喜歡整體剝離。那樣出血就少很多。這只是我個人意見，你們是專家，你們說的為準。”
劉牧樵對縱膈的局部解剖不熟悉，腫瘤周邊的各個器官他并不熟悉。不過，這并不影響他剝離瘤體，因為，瘤體與周邊的組織是有差別的，用器械，或者用手，可以把瘤體與正常組織剝開。
他行。但不等于人家也行。所以，他后面這句話的意思是，你們可以不聽我的。
胡教授等三大教授，不由得腦子里一震。
啊？還可以這樣？
這可是神操作！
胸外科手術，原則上就是要講究穩扎穩打，切忌冒進。可以說，每次出事故，都是冒進的結果。
要是這話從別人嘴里說出來，直接就會被懟回去，但是，現在是劉牧樵說的，就成了一聲驚雷。
還可以這樣操作？
明白了，劉牧樵口口聲聲說不內行，其實是他太內行了，就和圍棋高手，9段棋手，根本就不屑與業余棋手對弈是一個道理。
他們知道劉牧樵在美容外科的地位。
他厲害到沒人能做他的助手。
難道，他在胸外科也是這種地位？
他在胸外科領域的地位，難道也是厲害到沒有助手嗎？
很可能。
上次，他開胸，神一般的速度。
他止血，更是驚人，徒手止血練到這個程度，怎么可能呢？除非經過千千萬萬次的實戰訓練，否則怎么可能有這么厲害。
可是，問題是，哪里有這么多實戰的訓練？
“劉博士，你說整體剝離，這個，你能辦到，但是，我們再練一輩子也幫不到啊。”
在其他部位的腫瘤，是可以考慮整體剝離的，特別是盆腔腫瘤，經常是整體剝離。
但是，常規，胸腔手術是不能這樣做，因為胸腔的重要器官太重要了，心臟、肺、血管，特別是血管，粗大，破裂之后，瞬間就可以把血液泵光。
劉牧樵是外行，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說：“我認為，整體剝離可以加快手術速度，減少出血量，手術會更漂亮。”
沒錯。
整體剝離可以加快手術速度，減少出血量。
腫瘤組織，血管非常豐富，切開腫瘤，出血量會很多，并且還很不好止血。
正因為血管太多，手術起來會很不好看。
手術講究漂亮。
越是成名的外科醫生，越講究手術漂亮。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就不可能是好外科醫生。
好外科醫生最常見的評價標準就是“漂亮”兩次。
說誰的手術做得“漂亮”，那就是對他最高的評價了。
現在，劉牧樵用了“漂亮”兩個字，他說，整體剝離才漂亮，那不就是說，你們這種手術術式，都不可能達到“漂亮”程度嗎？
也就是說，他們在劉牧樵眼里，根本就不是好外科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