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凌比司馬懿還要年長幾歲,論出身論資歷論戰績,王凌似乎并沒有比司馬懿要差多少,但論現在的地位,兩人似乎不在同一條水平線上。
司馬懿是顧命輔政大臣,當朝太傅,論在朝中的地位,也僅僅只次于首輔大臣大將軍曹爽,位高權重,人人仰望。
而王凌的地位則要遜色許多,他只是牧守一方的封疆大吏,雖然說在淮南他有著總攬軍政大事的權力,但這個權力卻受限于朝廷,如果朝廷那邊稍有不滿意的話,就可以收回他的權力。
此番如果不是曹爽全力提撥于他,王凌還真不一定能坐到這個位置上,那怕就是真坐到了這個位子,也恐怕難以保得住。
更別說,在淮南司馬懿還安插著揚州刺史孫禮這根刺,讓王凌的淮南都督,當得也是極為地不順心。
所以,在這個宴會之上,司馬懿和王凌是各懷心思,推杯換盞之間,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和氣融融,但實在卻是各懷鬼胎,各自盤算。
就算是兩人之間的談話,也是些不咸不談的套話,想從兩人之間的談話之中,找到什么有價值的東西,那純粹是枉費心機。
人老成精,樹老成怪,司馬懿和王凌的年紀加起來,都一百大幾十了,活過了若干的歲月,閱盡了人間的炎涼,雙方想要摸出對方的底來,那豈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過酒宴的氣氛倒是很熱烈,赴宴者十之七八都是征戰沙場的將領,大多性格直爽,豪氣外露,這三杯酒下肚,話匣子一開,誰都攔不住。
行軍打仗,第一要戒的,就是酒,所以這半年以來,把那些好喝酒的將領可算是憋壞了,如今戰事結束,總算能開懷暢飲,許多人準備著就是一醉方休。
不過于熱烈的環境格格不入的,就是獨坐在邊角之處的司馬師。
司馬師左眼中了一箭,雖然不致命,但左眼卻是徹底的瞎了,回到大營之后,醫匠們為他撥除了箭矢,但由于左眼內流血流膿不止,醫匠只得將他的眼球給摘除了。
沒有了左眼珠子的司馬師徹底失去了英俊帥氣的外表,變得面目可憎兇惡可怕,為了掩蓋左眼的殘疾,司馬師只得配帶上了一只黑色的眼罩,在曹亮看來,司馬師倒還真有幾分海盜船長的風范。
由于司馬師的詐死,司馬懿成功地算計了諸葛恪,攻破了夾石道。可以說,正是因為司馬師的緣故,魏軍才算是取得了一場大捷。
如果論功行賞的話,司馬師倒是奇功一件。
只不過司馬師情愿寧可不要這份功勞,也愿把他的眼珠子給換回來。
但可惜的是,這個想法充其量也只是想想,根本沒法子辦到,那怕這天下最好的神醫,也再無法挽回他的這個左眼珠子。
司馬師拒絕了許多的人邀請,獨自坐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別人是淋漓暢快地痛飲,他則是借酒澆愁。
這次是司馬師數月以來第一次在公眾場合露面,自從負傷之后,他就如同是一只受傷的小鳥,將自己蜷縮到窩里,再也不想見世人的面。
傷雖然早就痊愈了,但由此而變得自卑的司馬師卻躲著不愿見人,他不想去面對人們憐憫或者是嘲笑的面容,情愿一個人獨自藏起來,去舔舐傷口。
若不是司馬懿的命令,今天司馬師也不會出現在這個人多的場合。
司馬懿對司馬師的日漸消沉很是擔憂,雖然說司馬師傷了一目,但卻也不太影響他的視力,一只眼的視線雖然窄了一些,但一樣可以看到該看的風景,司馬懿不希望司馬師的視野變窄了,心眼也變窄了。
所以司馬懿特意吩咐手下將司馬師給請出來,參與這個宴會,讓他多和眾人接觸,重拾信心。
雖然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司馬懿希望司馬師可以盡快地振作起來,心病還需心藥來醫。
不過司馬師卻是離群索居,始終是郁郁寡歡。
他的目光,投在了不遠處正和周圍的人相談甚歡的曹亮身上,一股子無名之火頓時在司馬師的心中升騰了起來。
曹亮,這個讓他切齒痛恨的人,自己使勁了百般的力氣想要置他于死地,可結果他還是活得活蹦亂跳,一根頭發都沒傷著,而自己卻是傷痕累累,搞得連眼都瞎了,這賊老天,也太不公平了吧!
司馬師飲著苦澀的酒,所有過往的經歷一幕幕地在他的眼前閃回著,自從在北邙山遇到曹亮之后,司馬師覺得他從前一帆風順的人生從此就轉了舵,倒楣的事情接踵而至,一樁接著一樁。
在北邙山上,司馬師就結結實實地被曹亮給扣了一頂嶄新油亮的大綠帽,更讓他郁悶的是,這頂子綠帽他還非戴不可。
為了家族的利益,他咬牙忍了,但是曹亮卻依然不依不饒,在他婚禮的當天,當眾搶走了他的新娘,讓他蒙受了奇恥大辱。
人生平最大的仇恨莫過于殺父之仇,其次就是奪妻之恨了,如果說司馬師不恨曹亮,那純粹是扯談,這種不共戴天之仇,任誰也不可能放得下。
丟了新娘倒還罷了,司馬師還飽受了牢獄之災,如果說這事和曹亮沒有關系的話,司馬師敢打賭把腦袋擰下來當夜壺。
基于對夏侯玄的了解,司馬師認為這樣的事情,夏侯玄是不可能辦到的,他思來想去,只有曹亮才能干得出這種事,而且曹亮為了搶走羊徽瑜,完全是不擇手段的,只有他有后面興風作浪,自己才沒能逃得過這一劫。
司馬師終于等到了報仇的機會,夏侯玄和曹亮落在了他的手中,一定要讓他們嘗嘗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安風渡之戰就是司馬師設計出來的一招毒計,只可惜事與愿違,非但沒有置曹亮于死地,反而讓他僥幸殺了諸葛瑾,白白立了一件大功勞,這事司馬師到現在想起來,都恨得牙根直癢癢,不把他碎尸萬段,難解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