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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森可沒有辦法像松平定信這樣對登島將兵們毫不關心。
雖然松平定信抬手示意他安靜,但稻森還是面帶不甘地朝松平定信悄聲說道:
“老中大人,這名僧人剛才所說的這些話疑點甚多。”
“我認為應該再細細審問才是。”
然而——并不覺得登島將兵們到底在島上遭遇了何事是多么重要的事情的松平定信只淡淡地說道:
“這種問題日后再慢慢說。”
聽到松平定信的這句話,稻森的心頭立即沉了下來。
這種官話他可太熟悉了。
配上松平定信這副漠不關心的模樣,只怕待日后他也不會去花太多的精力去追究登島將兵們全部陣亡的真相是什么。
無聲地輕嘆了口氣后,稻森接著朝松平定信說道:
“老中大人,倘若這名僧人所言非虛,那我認為應該立即去追擊那些殺了我軍將兵的人才是。他們怎么說也是囚犯,不能讓那6名囚犯就這樣大搖大擺地逍遙法外。”
松平定信對于稻森的這個建議并沒有予以反對,輕輕地點了點頭。
“喂!”稻森朝宗海喝道,“那6名乘小舟逃跑的囚犯往哪個方向逃了!”
宗海朝西面一指:“朝那逃了。”
看了一眼宗海所指的方向后,稻森立即朝身旁的將兵下達了軍令,讓他組織人馬朝宗海所指的方向追去。
當然了——稻森對宗海所說的話從頭至尾都持懷疑態度。
所以稻森并沒有傻傻地只對宗海所指的方向派出追兵,他朝各個方向都派出了追兵。
當然了——不僅囚犯的人數、樣貌是胡說的,宗海連所指的方向也的確是錯誤的方向。
緒方他們壓根就沒有朝西方逃。
稻森本還想讓士兵們去查查囚犯名單,看看哪些囚犯符合宗海剛才所說的那些外貌特征。
但在想了想后,稻森還是放棄了他的這個想法。
如果真的按照宗海剛才所說的那些大眾至極的外貌特征去查的話,囚犯名單中起碼有一半人符合這些特征。
至于松平定信——他在同意讓稻森派出追兵去追擊逃走的囚犯后,用帶著淡淡戲謔之色的腔調朝宗海說道:
“你們既然已經從那幾名囚犯的口中得知了我們幕府決定將蝶島血洗,你竟然還敢來找我們啊?”
“你剛才說前來此地,是為了告知我們關于食人鬼的重要情報——這只怕是假的吧?”
“你到這兒來,是為了說服我們放你們這些島民一條生路,我說得對吧?”
靜靜地聽完松平定信的這番話后,宗海臉上的微笑泛起一抹苦澀。
“……您說得沒錯。小僧到此地來,便是希望能為蝶島的平民百姓們討得一條生路。”
“……那就和我說說吧。”松平定信負手而立,“努力說出能讓我下定決心放你們一條生路的理由。”
“啊,忘記做自我介紹了。”
“聊了這么久,我才遲遲未作自我介紹,真是失禮了。”
“我叫松平定信,請多指教。”
知曉了這名中年人的姓名后,不論是宗海還是松本,其臉色雙雙一變。
松本自不必說。
即使是隱居于偏僻之地、過著隱居生活的宗海,也是聽說過幕府新任老中的大名的。
二人都沒有想到自己要談判的對象,竟然會是幕府的老中。
松本雖然是小有名氣的名醫,但這么高級別的官員,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原本就有些緊張的他,臉色更是因此變地更蒼白了些。
就連宗海也感覺到自己的心跳稍稍加快了些。
連做了數個深呼吸,勉強讓自己的心跳稍微變得平緩些后,宗海用流利的口齒述說著他早已準備好的說辭。
宗海把“食人鬼之亂”爆發前他所遭遇的事情,言簡意賅地簡述給松平定信等人。
從和世、和直這對奇怪的師徒遷居他們蝶島,一路講到二人的突然離開以及在離開前夕和直特地警告他別喝利農河的河水。
不過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宗海將“和直還把能夠壓制不死毒的藥給了他”一事給隱瞞了。
話說到最后,宗海來了個總結性的評價:
“蝶島這一系列變故的始作俑者,極有可能便是和世、和直這對神秘的師徒。”
說到這,宗海頓了頓,抬眸觀察著松平定信等人此時的反應。
松平定信也好,還是他身旁的其余要員也罷,其臉上此時都遍布錯愕之色。
尤其是松平定信——他臉上的神色此時直接沉了下來。
蝶島上的騷亂是自然形成的,還是人為的——這兩者之間的差別可謂是天差地別。
倘若蝶島上的騷亂真的是那對可疑師徒制造的,那松平定信不得不重新評估一下這“食人鬼之亂”的危害程度。
見松平定信這些人一個個皆面露嚴峻,宗海感到稍微松了一口氣。
讓松平定信等人有危機感——算是初步達成宗海的預期了。
清了清嗓子,宗海接著說道:
“倘若這食人鬼災害是人為制造的,那小僧認為——必須做好準備。抓緊對食人鬼的研究。”
“而我們這些死后會變成食人鬼的島民,就是最佳的研究觀察對象!”
“留著我們,對食人鬼的研究絕對百利而無一害!”
這便是宗海和以近之助為首的村民商討過后,所總結出來的有可能說服松平定信給他們一條生路的說辭——讓松平定信留著他們當食人鬼研究的研究觀察對象。
這是他們身上唯一有價值的地方。
除了這張牌之外,他們便無牌可打了。
當實驗的研究觀察對象,也好過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
雖然當實驗的研究觀察對象,生活可能不會好到哪去,甚至還有可能生不如死……但在求生的本能作用下,以近之助為首的島民們還是決定豁出去了。
松平定信沒有立即去應宗海的話。
而是微微皺起眉頭、抿緊嘴唇,沉思了起來。
就在這時,站在松平定信身旁的名醫半井沉聲說道:
“老中大人……倘若蝶島的食人鬼之亂是人為的……那在下認為必須得重啟對食人鬼的研究。”
“留著蝶島島民的同時,徹查利農河的河水源頭。”
“如果蝶島的島民們之所以會變成食人鬼,真的是因為喝了利農河的河水的話。那這說明利農河的源頭一定出了什么問題。”
見半井變相幫他們說話,宗海和松本清仁雙雙面露喜色。
然而——松平定信還是沒有立即表態。
遲遲不作表態的松平定信,讓宗海也不由得慢慢焦急了起來。
——賭一把吧!
在心中這般大喝了一聲后,宗海咬了咬牙,朝松平定信高聲道:
“老中大人!你難道不想讓幕府掌握這種能讓人變得不死的力量嗎?”
宗海此言,讓在場眾人紛紛面露錯愕之色。
松平定信在聽到宗海的這句話后,更是眉毛數挑,眼中閃爍出異樣的光芒。
“小僧雖然對食人鬼沒有什么了解。”
宗海接著說道。
“但是——小僧敢肯定會導致蝶島的島民們變成食人鬼的罪魁禍首定不是什么疾病!”
“普通的疾病可沒有這么大本事讓人變得不死!”
“小僧在此大膽推測——導致蝶島的島民們變成食人鬼的罪魁禍首是一種特殊的力量!”
“類似于能讓八百比丘尼變得長生不老的人魚肉那樣的特殊力量。”
“一種能與神魔鬼佛之力比肩的特殊力量!”
“老中大人您難道不想把這種強大的力量握于手中,令江戶幕府得以延續千秋萬代嗎?”
這套說辭,是宗海剛才臨時想出來的。
對于新任老中松平定信,宗海雖然了解不多,但也聽過一些關于他的傳聞。
據宗海所知——松平定信是一個對將軍、對江戶幕府忠誠至極的人
是一個能為了維護江戶幕府,不惜一切代價的人。
他現在正與將軍一起如火如荼搞的大改革,便是為了重新振興江戶幕府。
所以宗海臨時想出了這套勸誘松平定信的說辭。
導致蝶島的島民變成食人鬼的罪魁禍首是一種特殊的力量——這其實是宗海隨口亂說的。
之所以隨口亂說導致“食人鬼之亂”的是一種特殊力量,僅僅只是為了方便他說服松平定信下定決心研究食人鬼、留他們這些蝶島島民們一條生路。
在說完這番話后,宗海立即迫不及待地去觀察松平定信的神色變化。
雖然很細微,但是宗海的的確確察覺到了松平定信在聽完他剛才的這一番話后,神色和剛才相比真的是出現了些許的不同。
松平定信將意味深長的目光投向宗海。
過了好一會后,松平定信才終于微微啟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緊閉著的嘴巴。
在一片忐忑之中,宗海終于等來了松平定信的回答……
在宗海和松本清仁出發去找幕府的人談判后,近之助等人便統統趴在戰船的圍欄上,等待著宗海他們的歸來。
在焦急地等待了近1個時辰后,他們終于看到宗海和松本的身影再次在他們的視野范圍內出現。
二人乘著他們出發時所乘的小舟回到了戰船上。
剛一登上戰船的甲板,近之助等人便紛紛一臉緊張地朝宗海二人圍來。
“宗海……”近之助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讓自己冷靜下來,“幕府的人……怎么說?”
宗海沒有立即回答近之助的這個問題。
而是先面無表情地環視了周圍的島民們一圈。
然后——
微微一笑。
“幸不辱命。”
隨著宗海的這句話的落下,仿佛要把整個天空掀開的歡呼聲立即甲板上爆發開來。
宗海簡單地跟眾人說了下松平定信開給他們的條件——可以放他們一條生路。
但會把他們安置在一座距離蝶島不遠的無人荒島上。
雖然沒了自由,但幕府會保證他們的日常飲食與安全。
而他們要盡的義務便是——乖乖聽從幕府的安排,沒幕府的允許不得離島,同時乖乖配合他們對食人鬼的研究。
對于近之助他們來說,只要能繼續活著就行。
即使可能會活得很憋屈,但只要能繼續活著就行了。
只要能活著,這些義務什么的根本就不在話下。
因過于激動,近之助直接一把抱住了宗海。
“宗海……辛苦你了……”
對于近之助的感謝,宗海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宗海仰起頭。
看了看已經被晚霞染成一片橘黃色的天空。
然后用只有自己才能聽清的音量低聲說道:
“緒方施主……我們……活下來了……”
在近之助、宗海他們這些島民所乘坐的戰船駛離蝶島后,緒方他們4人便乘坐戰船上所搭載的其中一艘小舟就此與近之助他們分道揚鑣。
緒方他們的離開方向是——向大海的深處進發的南方。
在近海處繞一個大圈,繞到遠離幕府軍軍營的地方后再登陸——這便是緒方他們的計劃。
不過在與近之助他們分別后,緒方他們并沒有立即離開。
而是一直與近之助他們所乘坐的戰船保持著能一直看到戰船身影的距離。
之所以并沒有立即離開,主要還是因為緒方他們想要知道近之助他們到底有沒有成功說服幕府的官員們。
即使隔得距離有些遠,但緒方他們還是清楚地聽到戰船那響起一陣陣巨大的歡呼聲。
聽到這陣歡呼聲,牧村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欣慰的微笑,道:
“看來……近之助他們成功了啊……”
“是啊。”間宮也發出了一聲感慨,然后拿過旁邊的2只船槳,“那么——我們也出發吧。”
將兩只船槳探入海水中后,間宮以熟練至極的手法劃著船,小舟以快得有些嚇人的速度在大海上快速行進著。
“間宮你還會劃小舟啊?”緒方忍不住朝間宮問道。
“我以前曾經在薩摩學習過劃小舟的方法與技巧。”
“也不知道幕府的人是否真的會信守諾言,以后再不會取近之助他們的性命呢……”坐在緒方身旁的阿町忍不住這般嘟囔著。
“誰知道……”緒方忍不住聳了聳肩,“這種事情就不是我們所能控制得了的了。”
“只能希望幕府的那些官員們真的會信守承諾、希望近之助他們好運了……”
說到這,緒方忍不住回過頭,看了一眼正快速自視野范圍內縮小的那艘戰船。
“感覺近之助、宗海他們有些可憐啊……”
緒方輕聲道。
“想要條生路,都得低聲下氣地去和人談判。”
“得親口說出‘拿我們作實驗觀察對象’這種話來求條生路出來……”
對于宗海準備用來說服幕府放他們一條生路的說辭,在分別之前,宗海有告知過給緒方等人。
“沒辦法啊。”牧村面無表情地接話道,“不論時代怎么發展,這種無依無靠的平民老百姓永遠都是過得最苦的人。”
“像近之助、宗海這樣的無依無靠的平民老百姓光是想活著,就得拼盡全力,甚至不得不丟棄掉自尊、自由這種在其他人看來珍貴無比的東西。”
聽完牧村的這番話后,緒方忍不住垂眸看了眼自己那遍布老繭的雙手。
“……我得變強到什么境界,才能不像近之助、宗海他們那樣得低聲下氣地求人給生路呢……”
緒方的這句話的語氣像是在問別人,又像是在問自己。
“成為天下無雙吧!”
坐在緒方認真操船的間宮隨口說道。
“等你什么時候達到像源一大人那樣天下無雙,能以一人之力匹敵千軍萬馬時,就能視幕府如無物了。”
“天下無雙嗎……”
緒方咀嚼著間宮剛才吐出的這個字詞,仰起頭看了看橘黃色的天空。
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但就是不知他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