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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奉行所。
京都奉行所——京都町奉行的辦公所。
神山越之助此時正跪坐在自己平常辦公用的桌案后,以手扶額,緊閉雙眼,似乎是在那閉目養神。
一名神色凝重的中年男性跪坐在神山的身側,像是在思考酷什么——這名中年男性,正是長谷川平藏。
不論是神山還是長谷川,都沒有一人在說話。
也沒有一人有在那做出任何多余的動作。
整個房間的氛圍,都因二人的這種都不說話的舉動而變得分為詭異、沉重。
就在這時,房間外突然傳來一道男聲:
“神山大人,是我。”
“……秋山啊。”聽到這道男聲后,神山緩緩睜開雙目,“有事要向我匯報嗎?”
“嗯……的確有件我覺得非常有必要告訴神山大人您的事情要匯報……”
“進來吧。”
“是!”
秋山緩緩拉開紙拉門,畢恭畢敬地走進房間,然后以標準至極的姿勢跪坐在神山的身前。
“說吧。”神山用帶著淡淡戲謔口吻的語氣輕聲說道,“有必要讓我知道的事情是什么?”
“……神山大人。”秋山正色道,“我今天……在街上遇見牧村大人了。”
秋山的話音剛落,神山和長谷川二人立即露出了截然相反的表情。
長谷川并不認得什么“牧村大人”,因此面露疑惑。
而神山則在聽到秋山的這句話后,臉上立即浮現出濃郁至極的復雜之色。
你可以在神山此時的臉上,找到各種各樣的情緒。
錯愕、震驚、疑惑、悲拗……
“……秋山,將你今天偶遇到牧村的前因后果,給我完整地說一遍。”
京都,某座地下監獄內。
“哈……”
雙手環抱在胸前的牧村倚靠著身后的石壁,扭動了身子,換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后,接著打起了瞌睡。
這座監獄建在地下,因此空氣中一直彌漫著股潮濕的氣息。
但因為這些天一直都沒有下雨的緣故,因此目前監獄內的這潮濕氣氛也不是很重,還沒有到令人感到渾身不舒服的地步。
秋山并沒有食言——在將牧村關進牢中后,給牧村提供了他所能提供的各種優厚關照。
在秋山的安排下,牧村并沒有跟其他的囚犯去擠同一間牢房,擁有著獨屬于他本人的私人牢房,整座牢房只有他一人。
同時,牧村所住的這間牢房也位于這座監獄內較偏僻的一處位置,周圍都沒有“鄰居”,可以令牧村清凈地度過這幾日。
不僅如此——牧村的伙食也明顯要比其他囚犯的伙食要好得多。
其他囚犯都只能吃一些寡淡的稗子粥,而牧村能夠吃上大米和各種各樣的配菜。
在親自將牧村帶進這座監獄后,秋山親口向牧村保證:最多5日,他就會將僅僅只是犯了“斗毆罪”的牧村給放出來。
除了沒有自由和足夠的娛樂之外,牧村對目前的這蹲監獄生活也沒有什么其他的不滿
監獄內自然不會有什么娛樂設施供牧村打發時間,在蹲監獄時,最佳的打發時間的方式,便是——睡覺。
自給秋山一個面子、讓秋山將他抓進這座監獄后,牧村就一直在睡。
醒了睡、睡了醒……
現在換了個更加舒服的睡姿后,淡淡的困意從體內涌現。
就在牧村即將再次睡著時,牢門外的走廊盡頭處,突然響起了腳步聲。
根據腳步聲的聲音大小來看——人數并不多。
牧村只側耳傾聽了一下,便聽出來這串腳步聲的主人,一共只有2人而已。
自這腳步聲出現后,位于這條走廊兩側的各座牢房便紛紛響起嘈雜的喊聲:
“喂!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臭官差!注意你家里人吧!如果我出去了,我一定第一時間將你們這幫當官的家人全部砍死!”
“最近的伙食是不是太差了一點啊!我今天的粥里面竟然出現了拇指這么大的石頭,你們到底是怎么做飯的啊?!”
這些嘈雜的呼喊,并沒能讓這陣腳步聲的速度放慢分毫。
牧村不關心其余牢房內的這些呼喊,也不關心又是什么官差來了,他只覺得這幫人吵鬧,影響到他睡覺了。
這串腳步聲由遠及近地慢慢靠向牧村所在的牢房。
最終——在牧村房前停下。
就在牧s村剛想睜開眼確認這串腳步聲為何會在他的牢房前停下時——
“……好久不見了,牧村。”
一道渾厚的、對牧村來說熟悉至極的男聲,在牢門前響起。
這道男聲剛一落下,牧村便猛地睜開了雙眼,朝牢門外望去。
牢門外,站著兩名中年人。
一名中年人穿著特殊的黑色制服。
另一名中年人則穿著普普通通的服飾。
望著這名身穿普通服飾的中年人,牧村的雙眼微微瞇起。
奇異的神采,開始在牧村的眼瞳中閃爍。
“神山大人……”
輕輕的呢喃,自牧村的喉間發出。
望著神山越之助的這張已經有2年沒見的臉,回憶如高漲的潮汐一般,在牧村的腦海中緩緩漲起……
7年前——
天明3年。
京都,三王子街。
三王子街——盡管有著一個極具氣勢的名字,但其實是一個京都人談之色變、紛紛避之不及的地方。
三王子街是京都的雅庫扎們集聚的地方。
在三王子街,你可以看到隸屬于某個家族的雅庫扎,也可以看到那種不隸屬于任何一個家族、無根無萍、自個單干的雅庫扎。
“牧村!”
聽到有人正在叫自己,牧村緩緩循聲轉過頭去。
牧村認得這聲音,因此也知道叫住自己的這個人是誰。
也正因為知道叫住自己的人是誰,所以在聽到這道聲音后,牧村皺緊了眉頭。
“……孫七郎,叫我做什么?如果是又來邀請我和順六加入你們家族的話,那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我和順六不會加入任何一個家族。”
“不不不。”
正領著3個小弟的孫七郎一邊搖著頭,一邊緩步朝牧村走來。
“我叫住你,只是單純地想要向你炫耀一下我昨天剛得到的這個扳指而已。”
孫七郎抬起手,向牧村展示出戴在他左手拇指的那塊扳指。
“這玩意非常地值錢哦。”孫七郎一臉得瑟,“據說這扳指是唐土產的。”
“哦。真是好看的扳指呢,我看完了,我走了。”用敷衍至極的語調隨意說了一番言不由衷的夸贊后,牧村便作勢轉身。
然而——牧村還沒來得及將視線從孫七郎身上完全挪開,孫七郎便再次出聲道:
“牧村!你和順六真的不考慮投靠我們‘永井家族’嗎?”
“就以你和順六的本事,成為我們‘永井家族’的干部只是一件輕松至極的事情!”
“等你成為了我們家族的干部,你也能像我一樣,享用平民耗盡一生的積蓄也買不來的珍貴寶物。”
“除了錢財之外,還能享受數不清的女人。”
“你們難道……”
孫七郎的話還沒有說完,牧村便像是徹底失去了耐心一般,面露極其明顯的不耐煩之色,沉聲道:
“我不是都說了我和順六永遠都不會加入任何一個家族的嗎?”
說罷,牧村便懶得再理會孫七郎,大步向遠離孫七郎的方向走去。
大步遠離孫七郎、直到孫七郎的身影徹底從自個的視野范圍內消失后,牧村才緩緩放慢了自己的腳步。
牧村現在有些東西要買,因此一直走在離開三王子街的路上。
三王子街作為雅庫扎們的盤踞之地,自然是不會有什么商人有那個膽量敢在這條街道上開商店賣東西。
在離開三王子街的街口終于出現在了自己的視野范圍內之地時,牧村突然感到一只有力的大手拍在了自己的肩上。
剛才,牧村就已經聽到了有串腳步聲正自他的后方緩緩靠向他。
不過牧村卻并沒有轉回頭去看這串腳步聲的主人是誰。
因為這串腳步聲的主人對牧村來說,實在是太熟悉不過了,熟悉到僅只聽到腳步聲,就能認出是他來了的地步。
知道是那個人來了的牧村,一直都在等待著此人走過來和他搭話。
終于等來此人將手拍在他的肩上后,牧村偏轉過頭,朝身后的一名長相英俊、年紀與他相仿的青年笑道:
“順六,你怎么在這?”
“我剛才閑得無聊,在三王子街隨便兜轉。轉著轉著,就看到你了,你是要出街嗎?”
“嗯?刀油快用光了,所以去買點刀油回來。”
這名今年與牧村同樣為17歲的英俊青年,名為國枝順六。牧村目前唯一的朋友兼搭檔。
同時——牧村也是順六目前唯一的朋友兼搭檔。
12歲時,牧村的家人就都因流行病而去世。
變為孤兒的牧村,在機緣巧合之下,與那時已經孤身一人在京都的各條大街小巷流浪多年的順六相遇,然后開始與順六結成搭檔在京都打拼了起來,到目前為止,已經是二人結成搭檔的第5個年頭。
順六稍稍加快了腳步,快步走到了牧村的身側,然后保持著與牧村相同的走路速度,與牧村并肩同行。
“……剛才孫七郎是不是在跟你炫耀他拇指上的那個扳指?”
“你看到了?”
“嗯。阿八,你知道孫七郎的這個扳指是怎么來的嗎?”
“……不知道。不過我大概也猜得到可能是怎么來的。是強搶來的,我說得對吧?”
“你猜對了。”順六聳了聳肩,發出一聲冷笑,“這扳指是從一戶欠了永井家族錢的可憐人家那搶過來的。”
“這戶人家經營著小本生意,于今年年初時出現了一點經營上的問題,于是向永井家族所開設的‘錢莊’借錢。”
永井家族便是孫七郎所隸屬的家族,算是整個京都最有勢力的雅庫扎家族之一。
“那戶人家掉進永井家族于字據上所作的文字陷阱。背上了不可能還得上的債款。”
“這戶人家還不上錢后,孫七郎昨日便親自率人到這戶人家的家中來搶值錢的東西。”
“這扳指就是這么來的。”
“據說這扳指似乎是這戶人家非常珍貴的東西,被藏在一個相當隱蔽的地方,只可惜最終還是被孫七郎那幫除了搜刮之外也沒有什么別的特長的爛人給翻了出來。”
“在孫七郎等人搜出這扳指后,那戶人家的男主人還激烈地反抗了一下,懇求孫七郎不要拿走這扳指……”
順六沒有接著把這個故事說下去,說到這后便不再接著往下說。
雖說順六沒有將這故事接著往下說,但牧村也猜得出來接下來的后續是什么:肯定是這個男主人被狠狠地教訓一頓,然后孫七郎等人揚長而去。
靜靜地聽完順六講完孫七郎的這扳指的由來后,牧村先是沉默了一會。
隨后——
“……真想趕緊收集到足夠幫助官府徹底剿滅永井家族的證據啊。”
發出了一聲近似長嘆的感慨。
而在牧村的這聲感慨落下后,順六點了點頭:
“我也是。”
在不知不覺之中,二人已經穿過了三王子街的街口、來到了三王子街的外面。
盡管三王子街和這條與三王子街相連的街道僅有一口之隔,但兩條街道上所充溢的空氣、所彌漫的氛圍卻完全不同。
在三王子街,牧村和順六連呼吸起來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而在走出三王子街后,二人紛紛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氣,面露滿足,似乎是相當享受外面的這在其他人眼里非常普通的空氣。
“……我們到底要到什么時候才能離開三王子街這個鬼地方……”順六呢喃道。
牧村沒有回應順六的這個問題。
就在這時,二人紛紛注意到——在左手邊的盡頭處,兩名腰間佩刀的武士正耀武揚威地在街道中央大步走著。
望著這2名腰間佩刀的武士,不論是牧村還是順六,眼中紛紛浮現出憧憬之色。
“……也不知道我們這輩子有沒有機會成為武士呢……”順六再次呢喃道。
這一次,牧村回應他了。
“不可能的。”牧村的回應不帶任何猶豫,這句回應中摻雜著淡淡的失落,“平民之身,怎么可能成為武士呢。”